三月廿四,莫小漁村,夜深。
彼時紅月染血,近海清脆竹葉,都沉得像墨。
一陣風掠過,漁村徐家的草屋門,‘砰’的一聲閉緊了。
羅艽依舊站在床邊,從恐嚇的話落下,一直到此刻,她沒再開口,也不曾做出其餘動作;僅僅是站在原處——
草屋內的所有人,卻在這一瞬間,忽然發狂般地開始尖叫!
因為她們看見,燭光裡,羅艽的影子不斷升高,如同一棵低矮的小樹,陡然高升,散出層層枝葉。
而頃刻,這些枝葉又變得扭曲,如同手臂一樣,隨著燭火跳動了起來!
下一瞬。
這些‘手臂’朝著屋門處的幾個人,橫衝直撞地飛奔過去——
如同真的見了厲鬼,她們失聲尖叫地丟下手中燭台與棍棒,爭先恐後朝門外跑。
燭台傾倒,細微的燭火燃上被褥,隻一竄,嗆鼻的煙霧便充盈在整個房屋。
“啊啊啊啊啊——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阿娘……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惡鬼!惡鬼要吃人了!”
屋內,除羅艽以外,徐氏三人、兩位小吏,皆掩著鼻,大聲疾呼。“救命!救命啊!外麵的人……咳咳……開開門哪……”
羅艽站在火光裡,眼底卻沒有光亮。
五個先前耀武揚威的人,在此刻都被恐懼所操縱,極儘狼狽。
一扇緊閉的門阻擋了她們的去路。而火海裡,影子仍在不斷延伸。
在觸到肌膚的那一刻,影子像是有了實感,尖銳得如同利刃,劃破那些人的身軀。
五個人擠在門邊,大聲哭喊著,拍打著房門。
徐思危像是嚇傻了,眼眶裡盈著淚,不知所措。
他呆愣愣地回頭,視線恰與羅艽相撞。
整張臉上便露出了膽裂魂飛的神情。原本隻低聲啜泣的徐思危,在這一刻,從胸腔裡爆發出尖銳的叫聲。
就像,真的看到了一隻發狂的惡鬼那樣!——
*
草屋外。
夜深,涼風颯颯,月色嗚咽。
除了先前被徐母領進屋門的兩位小吏,草屋外還站了三位芝麻官員。他們站在徐家的草屋旁,站崗放哨似的,東瞧瞧西看看。
卻陡然發現草屋的門從裡麵被鎖上了。
“他們怎麼關門了?”屋外的小吏問。
“管他呢。估計扯到什麼事了,還在談吧。”另一位答,“人捉住就行了。就一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費不了什麼勁兒。”
“哦。”先前發問的小吏點點頭,猛然一吸鼻子,又瞪大眼睛,問,“哎,怎麼有股煙味?你們聞到沒?”
同伴答:“有煙味有什麼怪的?這村裡這麼多戶人家,總要吃飯的。”
小吏搖搖頭。“都這麼晚了……”
同伴打斷他:“沒見過宵夜?”
“哦……好吧。”小吏這才點點頭。
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側了身,往草屋內投去一眼。
透過窗戶,隻看見草屋內有燭光時隱時現。
草屋內寂靜無聲。
“古怪。”默了許久,小吏又道,“平日裡老張多大嗓門,我們現在居然一個字眼兒也聽不見。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
同伴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瞎想什麼?管這些做什麼?守好你的門!”
小吏斂下好奇,“嗯”了一聲,撤開目光。
屋外,夜風漸涼,一輪孤月高懸,無星亦無雲。
莫小漁村寂靜如常。
*
在羅艽幻心術的操縱下,任憑草屋內的幾位如何哭天喊地,屋外之人,一概聽不見分毫。
至於屋內五人看到的所謂厲鬼,也不過是幻心術幻化而成的一些‘境’。
羅艽站在屋內,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些以頭搶地之慘狀,像冷眼看著一場鬨劇。
羅艽還沒有完全掌控這具身體,驅使起來,難免力不從心。她身體未完全恢複,清醒時,還要被徐良娣的神思與情緒所牽製。
可眼下,徐良娣的氣息變得極其微弱;徐良娣從某一刻驚叫一聲,再沒了聲響。羅艽猜她是哭得暈了過去。
徐良娣從識海裡逃之夭夭,卻留給羅艽一份極悲又極怒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