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趙雲崢笑著說好。
蘇錦書抱著小籃子去采新鮮蓮蓬。
水推著船走,蘇錦書不多時就摘滿了一籃,她不急著回返,順水飄到了荷田的邊緣,望著山水相連的景色,她回想起來,那日她就是在此處撿到了陸錫。
這麼多天了,也不知他離開了沒有?
想到這,蘇錦書心情莫名低落。
好歹他們兩人也算是有過一段交情,即便是從此不相往來了,也該見麵把話說清楚。可她就這樣不吭一聲消失了,實在不妥當。
一想到陸錫還有可能在等她、找她,她心裡更是過意不去。
蘇錦書站了起來,立在船頭,眺望遠處。
河水是連向山外的,越過這片荷田,興許能溜出去,可是她的采蓮船太小了,山路險要,順流而下的河水湍急,極易發生意外,萬一被卷入瀑布,落下山崖,那可是九死一生。
蘇錦書還是覺得命最重要,觀望了許久,終究沒敢動。
她重新撿起竹蒿,準備掉頭回去。
恰在她剛轉身的那一瞬,嘩啦一聲——
河水四濺,驚起了幾隻水鷺,船身晃了兩下,另一頭重重一沉,好似有什麼東西扒了上來。
蘇錦書大驚,忙撐穩了船,轉身望去。
船尾上多了一個人,正靜坐在那裡,垂首擰著他那一頭濕漉漉的長發。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陸、陸錫……”蘇錦書都有些磕巴了:“你怎麼在這?你是來找我的嗎?”
陸錫擰完頭發又擰衣裳,把船裡弄得到處都是水,他一掀眼皮,白皙的臉上透著幾分狼狽,道:“不然呢,小沒良心的,我為了你的事到處奔波,你倒是逍遙快活,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沒影了。”
蘇錦書理虧在前,笑了笑:“是我不好,彆氣彆氣。”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道:“你怎麼從水底下鑽出來?原來你會遊水啊?!”
陸錫把濕發往肩後一甩,道:“我當然會水,而且水性還不錯呢,你這麼驚訝乾嘛?”
蘇錦書疑道:“你既然會水,那日為何差點溺死在水中?”
陸錫眯眼一笑:“居然被你問到點子上了,好聰明!”
蘇錦書洋洋得意,掐起了腰:“那當然,快說,你到底怎麼回事?”
陸錫語氣輕巧道:“你也知道,我正在被朝廷通緝,當時一群官兵追我,我逃到河邊,筋疲力儘,眼前一黑便栽進水裡了,人事不知,再醒來就在你船上。若不是碰上你,我現在可能已經翹辮子了,還得多謝你啊,救命恩人。”
蘇錦書被他三言兩語忽悠得找不到北,心頭那點疑慮頓時煙消雲散。
陸錫渾身濕透,薄薄的一層衣料貼在身上,尤其是胸腹朦朧透出一層膚色。
蘇錦書不經意間瞥到這一幕,頗為不自在的彆過目光,臉上也莫名發燙,一晃神,把想說的話都給忘了。
她默默撐船前行。
一大朵荷花從陸錫的頰邊蹭過,被他順手薅了下來。
他許久沒見過這樣怒放的荷花了,花冠比碗口還要大,花瓣白裡透粉,水中仙子,亭亭玉立。
夢中是如此。
現實所見依然是如此。
陸錫叫她:“喂,我問你件事。”
蘇錦書不敢回頭,把船劃得飛快,道:“你說!”
陸錫道:“聽說你爹娘是做死人生意的?”
蘇錦書道:“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陸錫說:“街頭巷尾聽來的。”
蘇錦書:“又是誰亂嚼舌根?”
陸錫沒接這茬,正色問道:“你爹娘做那種生意,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蘇家出事那年,蘇錦書才六歲,記憶雖不至於是一片空白,卻也找不出真正有用的東西。她思索了好半天,道:“我爹娘都是極好的人,從不跟彆人吵架的。”
不出陸錫所料,問了也是白問。
可他這一問,卻勾起了蘇錦書心底最慘烈的回憶。
大火燒過的濃煙連日不散,蘇宅的廢墟外,趙雲崢牢牢牽住她的手,彩珠夫人就站在他們身後。一具具屍身被抬出來,擺在門前的空地上,二十多條性命,儘數葬身火海,風撩起了那薄薄一層白布,露出裡麵焦黑僵硬的屍骨。
所有人麵容都毀得徹底,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蘇錦書是憑借一隻套在腕上的金鐲子,認出了娘親的屍體。
兩廂沉默,陸錫也顯出幾分凝重。
他這幾天可完全沒閒著,在屠戶家門口蹲了兩日卻一無所獲時,他才意識到此事比預想中的要複雜。
他最初的想法是,揪出那個馴養黑豹的人,順藤摸瓜便能查清當年舊事。
可是對方行事謹慎小心,洞察危局,心細如發,實在讓他找不出破綻。
於是他再探了一遍蘇宅。
十年過去,時過境遷,許多痕跡都淡了,好在蘇宅的凶名在外,無人破壞現場,給他行了方便。
經過一番細查,他發現,損毀最嚴重的正堂臥房,隻是起火的源頭之一。
那場火之所以能在一夜之間燒得遮天蔽日,是因為不止一處走水,除了正堂的臥房,還有客房、廂房、耳房……好巧,都是住人的地方。
幾處房間同時起火,所以火勢才會一發不可收拾。
於是昨天夜裡,他摸進縣衙偷翻了卷宗。
此案卷宗所記非常潦草,許多疑點被刻意忽略,執筆人像是完全沒讀過書。蓮沼鎮雖地處偏遠,可官府衙門都是朝廷命官,不該發生這樣的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