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蘭神色擔憂:“夫人,您太累了。”
彩珠夫人沉默了片刻:“你覺得我多心了?”
劍蘭道:“清平司有一條鐵律,決不允許一人獨自辦案,否則一切證據和結果視為存疑。”
彩珠夫人問:“他確實是一個人?”
劍蘭答:“是的。”她又將信翻到了最後幾頁,擰起眉道:“信上還提及了陸錫抗旨拒婚的始末,此事極其荒唐——陸錫初次抗旨拒婚時,皇上雖不悅,卻不曾怪罪,隻是召他進宮詢問緣由,陸錫的回答是心有所屬,此生斷不會娶旁人為妻。可當皇上問起他中意誰家的千金時,他卻答那女子是夢中所見,不明身份。”
彩珠夫人冷笑兩聲,道:“夢中人也敢說出來糊弄皇上,也算欺君了。”
劍蘭翻過一頁,道:“事情到這還不算完,皇上仁義,沒有立即動怒,而是體諒他有隱衷,追問他究竟為何對一夢中女子念念不忘,他言道那女子婚後受夫家薄待,鬱鬱寡歡,入夢傾訴,令他暗生憐惜,日夜懸心,他已決意去尋那女子,救她於水火,山河可移此誌不改,請求皇上成全……”
說到這,她一言難儘地歎了口氣。
夢中神女,有夫之婦,他不僅中意,他還要去尋,一旦找到了,怕不是要強搶人妻……這性子也太乖張了。
皇上覺得自己的一片仁德之心白費,終於大怒,將他下獄,不料,他竟有膽子越獄。
此事在京城不是秘密,不止貴人圈裡傳得沸沸揚揚,普通百姓也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是茶餘飯後的好談資,街頭巷尾都聊得熱火朝天。
彩珠夫人喝了口茶:“我離開京城太久了,以前隻聽說這位侯府小公子德行不好,沒想到他在皇上麵前也不知道收斂。”
劍蘭把信收起來,道:“咱們的皇上確實仁厚。”
彩珠夫人道:“當年若非皇上仁厚,我們沒命離開京城。”
四海升平,時和年豐,輕徭薄稅,盛世太平。百姓們都道當今聖上是千古難得的仁君。
想必也正因皇帝仁厚,陸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膽敢胡鬨。
劍蘭吹了燈,安撫道:“時候不早了,夫人歇著吧,彆想了……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窗外疾風驟雨,一層層的垂幔和圍屏將雷電隔絕在外,安靜得不像話。
蘇錦書在雷聲中入睡,做了個夢。
夢中烈火燒成了一片海,幾乎要吞噬整個世界,她慌不擇路一直跑,卻始終看不到火海儘頭。
她又累又熱,口乾舌燥,眼前逐漸模糊。
忽然一個女子出現在前麵,她背對著蘇錦書,正往火中走。
蘇錦書一看到那熟悉的裙子和身段,立刻不顧一切追了上去,拉著女子的衣袖,大喊:“娘親!”
女子停住,回身看向她。
蘇錦書驚得鬆開手,這是一張陌生的臉,不是她的娘親。
眼前這位陌生女子笑了一下,很美,和她娘親一樣溫婉,她向蘇錦書伸出手,似是想摸摸她的頭。
蘇錦書下意識退開一步。
那女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很快被火纏繞了全身,身影逐漸消失。
蘇錦書迷茫地站在原地,隱約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哎,醒醒。”
“蘇姑娘?”
“蘇錦書!”
蘇錦書從夢境中抽離,迷蒙的睜開眼睛。
烈火不再,隻剩夏夜的潮濕。
沒有什麼女人,隻有一個男人。
床前的繡凳上坐著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蘇錦書盯著他看了半天,雙手發軟,從枕下摸出了一把小銅剪,戳在他的頸前:“你是誰?到我房間乾嘛?”
此人歎氣,摸出一根火折子。
微弱的火苗一閃,照亮了他的臉。
“陸錫?”
蘇錦書見是熟人,放下了小銅剪。
陸錫點燃了案頭的燈。
蘇錦書道:“天還沒亮,你怎麼來了?”
明紙糊的燈罩讓屋子亮堂不少。
陸錫道:“卯時了,馬上天亮了。”
正常夏季卯時不該是這個天色,可夜裡雨下得很大,天氣不好,天亮得要晚一些。
蘇錦書聽不見雨聲了,問道:“雨停了?”
說著,她還伸手摸了摸陸錫的衣裳,很乾爽。
陸錫看著她那白皙的手伸到他麵前,拉著他的衣襟,左扯一下,右摸一下,脾氣很好道:“雨停了,但天還陰著。”
蘇錦書這才注意到他的衣裳換顏色了,是一身皂色的粗布袍子,從頭到腳一身黑,難怪不點燈的時候像個影子,怪嚇人的。
陸錫道:“記得我說要帶你去看一場好戲嗎?”
蘇錦書點頭:“記得。”
陸錫道:“戲要開場了,跟我走。”
蘇錦書說行,她爬起身去勾架上的衣裳,忽然想起自己剛睡醒身上隻穿了一層單薄的裡衣,孤男寡女相處一室,大大的不妥。
蘇錦書回頭去看陸錫。
他早已離開了床邊,站在窗前,自覺背著她。
蘇錦書抱起衣裳:“你等我一會兒。”
陸錫應了一聲嗯。
蘇錦書拉開圍屏擋在床榻前,怕他等久了不耐煩,提醒道:“你得多等一會兒。”
陸錫低沉的聲音隔著圍屏傳進來,很有耐心:“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