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春遲,春色還淺,可是搭眼一看,哪怕樹枝上上才抽出嫩嫩的綠芽,也覺得生機勃勃,特彆是梨花,枝頭滿是雪白,偶然間風大一點,就能簌簌地撲人一身。
真是再好不過的春天,可夢家的心,卻變得一日比一日更加不安。
眼下是公元1935年春天,離盧溝橋的七七事變還有2年多,屆時北平會淪陷、上海會發生淞滬會戰,祖國的大好河山從此要陷入戰火多年。
而她此時對沈家以及周遭環境都有了情感,既喜歡這種慢節奏又有韻味的生活,更眷戀親人間的溫情脈脈,但一想到抗戰之殘酷,又覺得不寒而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劫難,有人要曆經戰火紛飛,比如眼下這個時代的同胞;
有人會遇上知識青年下鄉,失去接受教育的機會,從而困頓底層一生,比如她以前的祖輩;
有的人會遇上改革開放的發財良機或者下崗失業的困頓,比如她以前的父輩;
而她穿越前的同齡人,會遇上席卷全球的新冠,從而被疫情偷走最美的大學時代或者求學開眼界的良機。
她這個倒黴悲催的,難道要把兩代人的苦日子都趕上?
假如有機會,她一定要千方百計地回到21世紀,就把這幾年的經曆,當作一個綿長綺麗的美夢。
她偶爾也會想起穿越前,室友玩笑間說得有關返回現實的提示——難道真有一個和她同時穿越到民國的男人,找到他,拿出信物,雙方確認身份,就能完好無損的回去?
問題是她生活中除了偶爾的家族社交,男人都遇不到幾個,交流比較多的幾個,也不像同時代的人啊?
這天又是周末,華光組織了男女混合的象棋比賽,夢家作為為數不多的女選手,也一路艱辛地進了決賽。
比賽開始時,圍觀的同學不少,夢家和一個男生分配成了對家。
但是那男生開始的幾步就出了問題,應該屬於違規,夢家和他交換了眼神,立即舉手,要請裁判過來。
那男生笑笑,顯然也知道是自己落子有誤。
這時就聽見一個聲音嘀嘀咕咕地說:“裁判來也沒用。”
夢家立即循聲望去,辨認發聲的乃是不遠處的一個身材圓潤的女生,看她表情,並不像特意針對夢家或者對她本人有什麼意見,乃是完全在闡述一個無可置疑的昭昭天理。
林靜芬見夢家朝這邊看,也做了個撇嘴不屑的表情,以示對好友的聲援。
夢家認出那女生就是唐力麗,她想了片刻,沒有說話。
等到裁判過來,果然判定那男選手違規,先行扣了他分數,命令兩人重新開局。
沒想到唐力麗又有意見了:“女生下棋怎麼比得過男生啊?就算男選手因為違規被扣分,人家還是會後來者居上。”
夢家這次不依了,就見她把棋子朝桌上一拍,發出“啪”的一聲,繼而就轉頭對唐力麗怒目而視,大聲道:“你再叨叨?信不信我拿大耳刮子抽你!”
眾人嘩然,有人還笑出了聲,畢竟觀棋不語乃是古訓,唐力麗確實理虧。
她看眼夢家,終於撅著嘴走了。
夢家的好心情不複存在,很快就輸了這盤棋,那個男生笑得眼都睜不開了。
午飯時,林靜芬還想安慰夢家幾句,夢家笑說:”我技不如人,認了。就是唐力麗太膈應人,看我怎麼收拾她。”
機會很快就來了。
她們女生宿舍的衛生間,分布在每一層樓東西儘頭,硬件算得上北平各校裡最好的那種,雖然沒有裝馬桶,但也隔了很多單間,裡麵都是單人蹲坑。
這天晚上臨睡前,夢家獨自去衛生間,前腳剛拉門進單間,唐力麗後腳就進來,選了她隔壁那一個。
不一會兒,就聽見首富之女小聲道:“哎,隔壁的同學,手紙有多餘的嗎?”
估計唐力麗並不知道隔壁是誰,夢家便捏著嗓子小聲道:“分你兩張。”
隔壁那人喜不自勝道:“太感謝了!”
一陣悉悉索索後,唐力麗就見左側隔板的最下麵伸進來一隻手,手裡捏著幾張紙。
她剛把紙拿到,還沒來得及致謝,又聽見之前的女聲歎口氣,幽幽道:“如果你的隔壁僅有這一隻手呢?”
衛生間頓時陷入異常的安靜,夢家收回自己的手,強忍住笑意。
按照她的設想,唐力麗發現自己惡作劇,無非是兩個人吵一架,動手的話她也不怕,一架泯恩仇嘛。
哪知道,片刻後,首富之女竟然被嚇哭了,大聲嚎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