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瑋一直送她到家附近,兩個人這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夢家剛回自己屋沒多久,就見寶詩過來打趣道:“你早早把司機打發回來,害得媽擔心好久,以為你被人拐騙,原來是和人散心聊天呢!”
夢家笑道:“哪裡來的耳報神?什麼都知道!”
寶詩說:“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你倒說來聽聽?”
夢家忙道:“要死了!無非是路邊走走說會兒話!”
寶詩搖搖頭,歎口氣說:“小妹還是太年輕,見識又少,這些男子們今天能讓你和他遛街,明天就是吃飯,再看看電影,於是全城都知道你們在約會,要做他女朋友!”
晚間吃飯時,沈太太說起了一件和濟民醫院有關的事兒,唉聲歎氣不停。
原來那醫院雖是慈善性質,也受南京衛生部管轄,無非是一些資質和證件審批罷了。
之前都好好的,誰知突然就從南京傳來消息,說醫院有項資質出了問題,必須立刻停業接受檢查。
這下子可把幾個大股東急壞了,尤其是唐家,辛辛苦苦費這麼多精力,甭說是為沽名釣譽也好,賺錢發財也罷,總不甘心這樣白白失卻心血。
原本唐老先生把沈太太拉來當名譽董事,為得也是多一枚棋子好抵擋官家的煞氣,如今出了這事兒,沈太太少不得托關係打聽消息,竟然一句實話都問不到。
熟人隻是說:不知道是誰使的絆子,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想刁難誰,董事會最好派人來南京運作一下。
寶詩聽了母親的敘述,欲言又止,又看看妹妹,最終還是沒開口。
夢家還想著自己的事兒,也沒把這個放心上。
等到晚間她都要睡了,突然仆婦過來說有她的電話,致電者竟然是黃誌清。
要知道她們兩個在華光讀書時就很少交集,並非很談得來的那種同學,後來黃誌清回南京到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讀書,大家的來往更少了。
兩人稍微客套了幾句,就聽黃誌清道:“令堂是不是濟民醫院的名譽董事?”
夢家霎那間想起對方的姑父正好是衛生部的官員,她脫口道:“對!你是不是聽見了什麼風聲?”
黃誌清“嗯”了一聲,小聲道:“我現在就在姑姑家裡,晚上聽他們閒聊,說有位北平的高官太太,請姑父幫忙小懲大誡一下濟民,我記得令堂和這家醫院有瓜葛,就特意來知會你一聲,一定要小心。”
沒想到老同學還惦記著她,夢家連忙再三致謝。
放下電話後,夢家不由感慨:力瑋的分析一點都沒錯。隻是沒想到現世報來得那樣快,顧夫人也真是寸土必爭!
這是北平深秋的一天,城外四個人正在匆匆趕路,兩個男子一位年輕一位老,其餘的都是年輕女子。
個高的姑娘頭上扣著頂男式的帽子幾乎把臉遮住了,個矮的那個姑娘則長著張俏麗麵龐,小腰隻有一把。
等他們來到近城的空場邊,一群趕腳的正牽著許多的驢子在那裡,有人對他們嚷道:“騎驢子進城罷,才三個子兒嘞!”
年老的男子略一沉吟,幾個趕腳的便圍了上來,個矮的姑娘說:“胡師傅,我走得兩隻腳都要斷了,咱們雇驢子進城好不好?”
年輕男子也幫襯道:“小師妹的病剛好,走不得長路,再說咱們今天拎的行李又重。”
胡師傅說:“巧惠就你事兒多!既然榮奎這麼說,就租四隻毛驢,可是醜話說前頭,我隻有十個大子兒!”
一行人終於都騎上毛驢,趕腳的隻在驢子後腿一拍,驢子便四蹄掀開,離了長辛店。
這裡到京,正是一條寬闊的馬路,兩麵一望無際,隻有些村莊上墳墓上的小樹林,點綴在莽莽平原裡,一派蕭條景象。
榮奎見巧惠隻顧著和師姐說話,連忙趕上她們,殷勤道:“巧惠你的病好些了麼?”
巧惠撅著嘴道:“好啦,我想以後情願害彆的什麼重病,可彆再得癆病,不死不活的太難受。”
榮奎嬉笑道:“你再也不會的什麼病了,北平這裡吃得好、喝的好,不像以前在河北鄉下。”
胡師傅聽了冷笑道:“你以為咱們來北平是享福來的麼?我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來,一是為了年底躲債,二就是因為北平機會多,前麵已經和人潤音樓的茶館都談好了,一過去就開鑼唱戲,你們可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否則隻好到天橋去賣唱。”
巧惠笑道:“到北平來唱戲終歸比在鄉下好,想發大財總是要吃苦的。吃不了大苦,也發不了大財了。”
胡師傅覺得這話很受用,他想這孩子美得跟瓷娃娃似的,就算僅憑這份美麗,命運之神也要眷顧她,等她到大茶樓和書場做生意成了頭路角兒,他這個當師傅要做的就隻有數錢啦。
隻是想到另一個人,胡師傅又有些猶疑,他對邊上的高個女孩子道:“十良,你要不要改行唱青衣呢,否則一個女娃娃,唱武生戲肯定比不過男人,不如你唱青衣,巧惠唱花旦,榮奎唱花臉,肯定賺大錢!”
杜十良笑道:“我隻能唱武生戲,彆的可都不行。”
她雖然話不多,聲音也不高,一旦開口,口氣裡卻透著幾分斬釘截鐵。
胡師傅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對這個徒弟有些怯怯的,聽她這麼說,也隻能笑笑。
巧惠邊上幫腔道:“師姐扮上武生最英俊,簡直能羞死天下的男人,師傅千萬不要叫她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