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老板嘻嘻笑道:“不是我唬人,因為那鈔票和汽車都是現成的,你要是討了他的歡喜,絕對能幫稱著你成名。”
他見巧惠沒有說話,知道自己說到了點上,這才又道:“想混成角兒,第一就是有人捧,這是成名的基礎;其次,您多少也得是塊材料,哪怕是塊糙麵,隻要金主爸爸給力,就能想方設法的拿您包餃子下水。萬一您是雜麵,也隻能合菜團子上鍋蒸,爸爸掏錢再痛快也不好使。”
巧惠道:“我要是塊玉呢?”
茶樓老板哈哈大笑說:“就算您是塊磚頭,有錢的話也能刻成磚雕,擺在多寶閣上當貢品,您要是塊老坑翡翠上好玉石,隻要爸爸出錢,那您就能當和氏璧嘍!”
巧惠點點頭,道:“得嘞,晚上唱好戲,我就等著他來接吧。”
茶樓老板一拍巴掌道:“總算開竅了!想想,您不去巴結那些有錢的主,散客們再捧您,他兜裡也沒錢啊,有什麼意思?”
等到他走了,十良才過來幫她上妝,她一麵幫巧惠梳頭,一麵道:“總聽你提春明舞台。”
巧惠笑道:“因為春明舞台有的是錢,能照著數目給包銀。而且在那裡看戲的,多半是有些身份的人,隻要一年半載,自然就會紅起來。師姐你難道不想紅麼?”
十良道:“不紅有不紅的好處,比如咱們現在這種日子雖然苦些,但是清清靜靜的;紅了的話,恐怕總要應付討厭的人。”
德升進茶樓時,大戲已經開始,他點了壺大紅袍,才得以占到靠近舞台的位置。
等到巧惠一出場,儘管化了戲妝,他還是能一眼辨認出來。
就見她梳一個帶辮子抓髻大頭,滿頭水鑽亮光閃閃,臉蛋上抹著兩塊胭脂一直暈到了腮下,整個人顯得明快亮麗,尤其說話走路的樣子,則顯得憨態可掬,一派天真爛漫之姿。
尤其是當巧惠拿那雙明眸朝台下一掃,那種顧盼生姿的模樣,更是嫵媚動人。看客們紛紛稱讚這個花旦唱念俱佳,德升更是叫好連連,引得巧惠朝他這裡看了好幾眼。
德升一直等到巧惠的戲唱完,才準備離開茶樓,他懷著好奇心轉到後台門口,初衷也許隻是想看看熱鬨,或許能夠遇見巧惠。
誰知他等了半晌,也不見一個熟人,剛要抬腿走人,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道:“我一個人回去就行,師傅和師兄不用管我。”
隨即就見一個身材高瘦的女子,圍巾帽子把一張臉捂得嚴實,手裡提著個紙燈籠,嫋嫋婷婷的下了台階直朝外走去。
德升心道,這女人也是唱戲的?怎麼莫名其妙覺得有點熟悉呢?
十良獨自走了一陣覺得很奇怪,總覺得後麵有人在跟著她,等她特意轉身去看,但見鋪戶都上了板子,路上也沒人,似乎完全是她過於多疑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了床,一直忙著做飯。
等到太陽都三尺高了,巧惠才起來,胡師傅道:“這種冬天的日子上午起來,混混就是一天。”
巧惠拖長了聲音道:“沒辦法啊,夜裡散了場還要應酬,你以為我願意啊?”
她隨便對付了幾口早飯,便披著棉襖來到院子外麵。
天空像是透明的一大片冰,看著就讓人心裡涼颼颼。
十良正在整理老槐樹的枯枝,她說這個可以當柴禾用,比煤球還便宜。
巧惠笑道:“大冷天的,我站一會兒都覺得哆嗦。”
十良頭也不抬道:“我待會還要練功呢。”
他們這大雜院,住了不少小販,比如賣月份牌的,賣雜拌年果子的,天一亮這些人就出了門,因此空院子用來練功比劃刀槍劍戟,最合適不過。
巧惠過去蹲在師姐邊上,低聲道:“昨天我又遇到那個廚子了,他誇海口呢,說賺了錢先給我買套好行頭!”
十良看她一眼,似乎在說“那人看上你了呢!”
巧惠明白她的揶揄,嘟囔道:“我才不稀罕呢,嫁給那些靠賣力氣過活的男人沒意思。”
十良道:“那你何苦還招惹人家?”巧惠把嘴一撅,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唄?”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胡師傅囑咐榮奎,大意是叫他多把把關,看對方那裡有什麼便宜的行頭好買。
巧惠立即掀開門簾進屋道:“我也要去看,他一個傻大粗能懂什麼啊?”
胡師傅道:“你現在好歹也有些身份,去的話人家肯定不願講價,還是先讓榮奎去瞧瞧,笨也有笨的好處。”
等到榮奎和巧惠都散了,胡師傅見十良換了一身利索的練功服,說:“你這武生戲不好演,先不說數九寒天的勞累,單說練好刀劍、長槍,手不知蹭出多少疤,練髯口,嘴皮磨出多少血,就連練手中用的扇子,都練了上千遍,又是何苦來?”
十良笑道:“我和彆人不一樣,人家是混口飯吃,我是打心眼裡喜歡唱武生戲,所以受多少罪都不在乎,我已經和茶樓老板說了,等我把買行頭的錢都湊齊了,他就讓我開戲!”
胡師傅本來還想勸誡幾句,見她這麼說,也隻好笑笑了事。
這天晚上在茶樓幫完忙,十良仍舊是一個人獨行回去。
今天她留了個心眼,故意換條新路線回家,為的是這條路線曲曲折折,她剛好可以隱蔽在拐彎的路口。
果其不然,今天照舊有人在跟她,而且看得很清楚是個個頭不高的男人,走起路來無聲無息,要不是十良警覺靈敏,根本很難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