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我非伶界皇後,乃皇帝也(2 / 2)

十良對於同行間的詆毀早就熟知,她出道以來對於同行長輩都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沒想到明槍暗箭依然難躲,這些魑魅魍魎絕不會放過中傷他人的機會。

果然,沒幾天那範玉樓就通過報紙下了戰書,說要和杜十良一較高低,看看誰才是北平梨園界的武生泰鬥。

十良知道後,冷笑道:“我從來不會主動向人挑釁,可誰要是目中無人,那也隻好出麵回擊。”

對決的法子很簡單,每個人拿出看家本領連演七天全本大戲,誰的上座率高、票房高,那就是贏家。

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知曉此事後,樂得有熱鬨看,春明有財發,當然也很樂意,反而是十良身邊幾個真心實意的朋友,比如巧惠、夢家、還有其他的戲迷都有些擔心。

巧惠說的話尤其直白:“畢竟是個女流之輩,體力上比不得範玉樓,這樣的連軸轉,萬一你禁不起,就算硬扛下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十良回道:“唱戲又不是拿大鼎,比的不全是力氣。”

開戲前一天,春明還特意請了數家報紙為十良做采訪。

那天她笑靨如花,穿著藍色的嗶嘰長衫,足踏一雙青布平底鞋,整個人都不施粉黛,看上去素淡極了。

她話也不多,基本上人家問一句她才說一句,有記者是個毛糙小夥子,原先還存了很多燙手的問題想要激將,哪知十良並不上鉤,仍舊是慢吞吞的模樣,雙眸中有種澄澈卻寧靜深邃的意味。

專訪這天,為幫十良招呼報業,夢家也特意親來助陣,在外守候時卻撞見了個熟人:楊君侯。

因為姐姐的緣故,夢家雖沒和他來往過,平日也在報上留意過這人的消息,很快就把他認了出來。

她原以為誘惑寶詩的必定是位油滑的歡場紈絝,沒想到這人看上去倒毫無輕浮浪蕩,單從外表上看,倒和力瑋有幾分神似。

但他缺乏那種溫潤俊逸的氣質,尤其是不說話也不笑時,顯得很陰沉。

夢家正詫異他來湊什麼熱鬨,卻從邊上的記者們的嘮嗑中獲悉,楊君侯的父親是城裡某家報業的大股東,原來這位公子今天是被老父派來做功課、湊熱鬨的。

楊君侯毫不掩飾對十良的不喜,他皺著眉毛朝裡探視一下,對門外的記者們詫異道:“那是男人還是女人?”

這時十良恰好從裡屋出來,有人還想上前介紹她給楊君侯,後者隻用淩厲的目光掃一眼她,旋即轉身揚長而去。

十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笑道:“這人怎麼了?像跟我有仇似的。”

夢家道:“也不奇怪;當男人們發現一個女人比他們更有本事,更像個爺們後,沒人會真心欣賞。”

兩大武生對壘,真是難得一遇的盛事。

接下來幾天,每到晚上春明大門口都豎著比往日更高的彩牌樓,電燈燦亮輝煌。

尤其到了八九點鐘的時候,戲園子外麵的汽車,簡直把附近的街道都塞滿了。

夢家不顧公婆臉色難看,儘量多來捧夜場,聽說就連洪天奎老爺子也坐著輪椅來看了幾出戲。

十良一連唱了五天大戲,最後兩天乃是最考驗功夫的《三岔口》和《挑滑車》。

哪知十良卻在這第六天的當口,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直到她返回後台,這才猛然跪倒在地上,額上黃豆大般的汗珠直朝下灑,巧惠覺得不對,立即過來扶住她胳膊,關切道:“師姐,你是累著了麼?”

十良的臉色被掩在油彩後,看不出是紅是白,隻見她緩緩抬起右臂,不動聲色地翻開手掌,原來掌心裡竟然插著一根鐵釘!

這肯定是有人預先放在舞台上的,而且對她的戲路很熟悉。

巧惠發出一聲驚叫,她握住十良的右手,頓時淚珠子就滾了出來,道:“天殺的範玉樓,肯定是他派人使了壞!”

之前舞台上隱忍過久,還不覺得特彆疼,十良這時方感到一股鑽心的痛疼,她忍不住渾身哆嗦,痛得蜷縮成一團,卻不忘告誡巧惠道:“你先不要張揚出去,趕緊幫我找來大夫,要悄悄的!”

巧惠不解道:“怎麼?難道你明天還要唱?”

夢家是稍後才得知了此事,那時醫生已經過來為十良塗藥水打了針,大家都勸她明天不要再上台,十良搖頭道:“要是明兒閉門不出,前幾天的功夫不都白瞎了麼?我也白挨了這一釘子,他們要整我,偏叫他們不如意!”

夢家憂慮道:“這出戲過於猛烈,要不換一個輕鬆點的,比如《鐵籠山》?”

巧惠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挑滑車》雖然出彩,但全場演下來實在耗人,裡麵既有腰、腿功夫的展示,還有載歌載舞的身段,更加上挑車摔岔的高難度動作,還需要伶人唱昆牌子,十良恐怕難以支撐。

十良沉吟片刻,才道:“不礙事兒,捋馬鬃、趨步、勒馬都能照舊做,我把膏藥貼好、袖子留的長一些,誰也看不到我的手上有傷!”

諸人見她胸有成竹,知道她向來拿定主意絕不輕易改,也隻得都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