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我要離婚,這不是氣話……(2 / 2)

她從他臉上讀到不想看到的內容,好像是在說:要不先試試?

夢家想起來,利金的股份婆婆占了不少,隻要她沒見到孫子就不鬆口,那樣力群則永遠不會是銀行的董事長,如何生育繼承人將永遠是壓在夫妻頭頂的一把利劍。

她不能高估一個有錢男人想要繼承人的熱切,更不能高估愛情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她不願意像婆婆那樣,守著豪門大戶的產業,坐著正房的位置,撫養著情敵的孩子們。

那也許是很多女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但不是她的理想,更不是她之前設想過的任何一種生活模板。

徹底的攤牌迫在眉睫,力群也知道僅靠裝傻並不能糊弄過去,就聽見他小聲道:“你永遠是唐家二少爺的正房太太,我也不會納妾,但孩子的母親咱們可以一起選,孩子將來也會給你撫養。”

麵對這個回答,夢家既不傷心,也不失望,她隻是鬆了口氣。

她不得不承認,很多的想法不是他天生自帶的,也不僅是原生家庭培養出來的,那些想法甚至算不上窮凶極惡,那是種溫和隱晦、毫不不自知、根深蒂固,帶有階級屬性和父權屬性的,是印在大腦裡的思想鋼印,無論怎麼都改不掉。

就像她,把2022年的女人想法帶回民國,無論怎麼都改不掉。

夢家點點頭,道:“我不能誤了你們家傳宗接代,也不能把你架在‘癡情種’的火爐上考驗一輩子,更不能搶彆人的孩子。咱們可以離婚,沈家該還的錢,我會找娘家商量。”

他的心臟猛烈地顫動一下,道:“不要說氣話。”

夢家很不喜歡的,就是男子們總以為女人嘴裡說的都和心裡所想南轅北轍,總以是那是女人為撒嬌或者引人注意的氣話、假話!

他們根本不相信女人也有會像她這樣的,喜歡坦坦蕩蕩的直抒胸臆。

她感到對方身上某種強烈想要控製她、說服她的衝動,可是她疲憊了,隻好有氣無力道:“你不會理解,我也厭倦了解釋。”

此時此刻,力群不由想起小時候自己曾一度非常倔強,想要把家門口石獅子的嘴裡石球拿出來,可那東西儘管能在獅子嘴裡滾轉,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據為己有,除了把它擊碎簡直彆無它法,這令他憤怒又絕望,不由想到一個詞兒,白費心機。

這個詞似乎總結了他迄今為止在婚姻上的所有努力,計劃白費了,而且還朝著相反地方向愈演愈烈。

1937年的春天來得特彆早,夢家隻要把大門打開,到街上去看看,就不得不承認時局真的變差了。

聽說去年北平周邊的莊家收成就不是很好,冬天一些常用的物資就開始短缺,而去年秋天,日軍已經占據了北平附近鐵路的交叉點豐台,豐台乃南下東去的火車必經之地,這分明是日本向中國的又一次步步緊逼。

到了今年春天,市麵上的糧食已經開始很明顯的短缺了,一些嗅覺靈敏的商人們開始囤積糧食和棉紗棉布,準備大發戰爭財。

市麵上到處看見搶購東西的人群,聽倩雲說附近有一個米店,夜裡就有小凳小椅子石頭磚頭替人們排隊,天不亮這些凳子椅子磚頭全變成了人,有人插隊引起秩序更迭,通常就會是一場流血惡鬥的起因。

很多人白天還穿著體麵的長袍馬褂,夜裡就換上了短打扮去米店排隊搶米。

就算買到了大米,裡麵的沙子也摻得不像話,據說有人去找米店老板換米時,還被米店雇的地痞打傷了。

這樣的天災人禍,令夢家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日子真是奢侈。

她都羞於向人提及自己和丈夫還在為了情感上的事兒鬨矛盾,隻是和父親提了一下。

沈宇軒說:“當時同意兩家的婚事,也是覺得力群是從小看到大的靠譜孩子,並不是完全圖唐家能幫我們渡難關,當初也確實擔心你被學生活動連累出事,才同意讓你病休退學,後來你母親說起來這事兒,我們都很難過。現在這種局麵,你想離就離,做父親的砸鍋賣鐵,也會支持你。”

夢家無言,起身上前擁抱了父親。

她在正式向力群提出離婚前,還特意約靜芬去了趟泰山旅遊。

她不忍心告訴任何人,這樣安寧美好的生活,將很快被戰爭打亂。

等她們坐上回北平的火車時,天還沒有全亮,列車在農田、果林裡穿行,乘客幾乎能聽見雞鳴聲此起彼伏,這個時候春天的花季還沒有完全結束,遠處的田野上和樹林裡彌漫著水霧,帶來一種微涼濕潤的觸感,好像貓的鼻尖。

她們緘默無言,卻同時湧上一種感覺,就是一刹那忘了身在何處,這種美妙的遺忘,令她們心生眷戀,突然間很不願離開這裡,多願這列車一直行駛、永不到頭——戰爭沒有觸碰到這裡,觸碰了也沒關係,隻要有春天存在,每年的此時生命都會重返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