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美人救英雄(1 / 2)

油燈一亮,十良才發現楊君侯已經把上衣脫光,她有些驚詫,卻並沒有顯出忸怩神態。

就聽他道:“我胸前有塊臟東西,好像是個蟲子,但是摳不掉!”

十良腦中迅速浮上“蜱蟲”的字眼,這東西她在鄉下見識過,它一旦落到人的身上就會往肉裡鑽,不是簡單的咬一下的事情。

她迅速把油燈挪近他,低聲道:“叫我看看!”

果然是一隻蟲子,她又仔細看下蟲子的形狀,心一下像掉進了冰窟,因為那分明是一隻頭已經鑽進肉裡的蜱蟲。

楊君侯看她神色嚴峻,知道有些不妙,他笑道:“怎麼繃著臉?”

十良道:“這東西害人不淺,以前我師兄也被咬過,被師傅拽出來了。”

楊君侯隱約猜到這是什麼,他強笑道:“那你會不會呢?可惜我要被你占便宜了。”

十良白他一眼,說:“我吃不準,硬拽的話容易把它的頭弄斷在肉裡。”

楊君侯“哦”一聲,並沒有再多說話。

十良舉著油燈又看一會,才道:“不行,這個蟲子已經進去很深了,隻有用刀把你胸前這塊肉給挖出來!”

她說得很冷靜,不像是玩笑的意思,楊君侯被嚇了一跳,稍後就聽見他用鎮定的聲音說:“行!”

她不得不抬頭看下他的臉,好確信他真的能夠接受。

楊君侯輕聲道:“被蟲子搞死,死法實在齷齪,寧可挨上你一刀。”

十良沒有笑,對方的命捏在自己手裡,她還做不到這樣的舉重若輕。

好在她隨身都帶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金瘡藥又是現成的,不一會就把那隻小蟲子給摳了出來,同時難免帶出一小塊肉,鮮血染滿他的胸膛。

整個過程,楊君侯都沒有吱聲,可額頭的冷汗還是不停朝下淌。

十良幫他敷好藥纏好紗帶,隨即找來一隻廢棄的玻璃杯,把那蟲子丟在裡麵再扣上蓋子,這才將它拿到煤油燈上加熱,一小會兒功夫,杯子裡就炸開了,伴隨著“啪啪”聲,那玩意血花四濺!

十良指著這杯子對目瞪口呆的楊君侯笑道:“替你報仇了!”

楊君侯忍不住一拍大腿,笑道:“好法子!”

奈何這下動靜太大牽動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然後才聽他道:“想不到你辦法真多,我倒是小看了女人!”

十良笑道:“呸!誰要你大看小看的!”

楊君侯嘻嘻道:“有朝一日,當我壽活百歲駕返瑤池,叫兒子從保險櫃中拿出事先寫好遺囑,等他小心翼翼打開,才發現裡麵隻有一句話——‘一定要熱愛女人。’女人可以拯救世界,美人更可以救英雄!”

十良知道他又開始胡扯,並不理他,隻是問道:“你跑到了哪裡,好端端的怎麼被這東西盯上了?”

楊君侯道:“我倒把這事兒給忘了,徐家搬得差不離了,你小師妹昨兒和他們就離開了這裡,估計是要去天津搭輪船,因為沒趕上火車,現在一個僻靜的地方拘著,我本想過去看看,誰知道那鬼地方這麼臟。”

十良一聽,麵露感激,連忙道謝不停,心中卻暗叫“苦也”,連他一個大男人都有此遭遇,似巧惠那等蒲柳弱質,更不知會如何了。

楊君侯見她沉思不語,明白她在思索下一步的安排,他脫口道:“看守她的人看樣子也是心不在焉,估計早就嫌她是累贅,恨不得自顧逃命去,明天我們一早過去,肯定能救她出來,我火車站有辦法,你們可以先到天津。”

十良聽他說“我們”,顯然是把這件事攬在身上要助她一臂之力了。

他見十良默不作聲,以為她對這種安排放心不下,遂笑道:“你是不是懷疑我有了傷,跟廢物點心差不多了?”

十良有些激動道:“我是那樣的人麼?我隻是覺得自己運氣好,還能遇見你這樣的好人!”

在她的概念裡,做人隻要不是存心害人家,那就可以算是厚道人了,倘若還能古道熱腸伸出援手,那就隻有戲文裡義薄雲天的俠客才能比擬,她和楊君侯不過萍水相逢,有機會在北平淪陷的這個時候同住一屋簷下,說起來也是緣分,可惜這樣的緣分在亂世裡,無非是平添愁緒罷了。

她其實很想叫他一起離開北平,但她明白,孕婦巧惠乃是一個極大的累贅,她不能這樣拖累人家,或許他本來有更好的法子在這裡討條活路,完全不必像她這樣加入逃難的隊伍。

一時間,兩個人陷入各自的心事裡,都沉默不語了。

楊君侯因為傷口的緣故,根本睡不著,他在床上半躺著,連翻個身都覺得難受,十良聽到他輾轉反側,起身道:“傷口很痛吧!”

他強忍著,笑道:“也太小看人了,難道我還比不上你麼?”

十良知道他說得是前些日子她腿部負傷的事,低聲道:“你真是數鴨子的!”

說完這話,她便摸黑來到裡屋,一眼就瞅見他正半倚在床頭。

十良緩步過去,俯身看下他,柔聲道:“這金瘡藥很管用,你放心,疼過了這幾天就沒事了。”

或許是人在這個時候總是難免特彆脆弱,也許是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分彆,楊君侯真得很想說:“不如咱們一起去天津吧!”

可不知為什麼,話一出口,就變成了:“這藥你還有麼?你一走,萬一我被日本人傷了,上哪裡找良藥呢?”

十良愣愣的,咂摸著這句話的滋味,有些吃不準他的意思,半晌才啐道:“胡說,哪就這麼巧了?”儘管這樣講,她心裡其實明白得很,明日一彆,各自在硝煙裡討生活,可謂生死未卜,誰又敢說第二天能活著起床?

這時就聽見遠處傳來隆隆的炮聲,大概是兩軍在西苑兵營交戰了。

白天裡這種聲音還很稀疏,沒想到大半夜的竟變密起來。

十良不由縮下肩膀,小聲道:“你說人有沒有前生和來世?”

楊君侯笑道:“你還記得前世麼?如果不記得,那就不是同一個人。”

黑夜裡,他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她道:“如果我還記得前世,那就是同一個了。對了,問句題外話,你祖上哪裡呢?”

楊君侯笑道:“怎麼,你要查我祖上八代?應該是陝西那邊的吧,聽說老宅子還有族譜,打唐朝就有記錄的,但我沒看過。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