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世間最癡情的妻子(1 / 2)

安置好力麗母女後,夢家便從唐家徑直來到沈公館,她的娘家。

據說日偽期間這宅子被一個漢奸霸占,裡麵的格局改動挺大,多了不少惡俗的紅木家具,許多她熟悉的地方都和過去大相徑庭。

不過因為沈家自從嫁女兒後人丁本就不旺,很多房子也幾乎等於空置,如此一來倒沒有唐家那樣給人帶來震撼的對比。

夢家在她少女時期那間叫做“筆趣閣”的書房裡,竟然還發現了她手工完成的一套小泥人。

時隔多年,它們的形態保存完好,除了有幾處細微的裂痕,並不妨礙她一一辨認:這個是父親,那個是母親,哦——她把手伸到櫥櫃深處,終於摸出躲在最裡麵的“唐力瑋”,當年她說要捏個泥人給他,做好後不知怎麼就一直沒有機會送出。

夢家靜靜望著這些栩栩如生的小玩意,腦中既有過去的歡聲笑語,也少不了那些苦難中的淚水哭泣,她想這些年每個人的經曆都那樣忐忑,能活下來熬到現在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能夠獲悉彼此平安,已然非常欣慰,實在不必再奢求什麼。

過去值得珍藏,未來值得想往,隻要他還好好活著,就是她的樂事。

想到這裡,連日來縈繞心頭的一塊重擔忽然間消失殆儘,她頓覺一身輕鬆,對於力瑋一家不日的返還,更多了幾分期盼與喜悅,而林靜芬的電話,則更使她釋然。

靜芬在北平破城前去了香港,這些年一直在那裡定居,聽說她和丈夫一直在當地的英國人學校執教,夢家問她是否準備回國,電話那頭的靜芬立即道:“回來啊,我想念北平,想得肝都疼了。”

話題不知怎麼就說到力瑋身上,準確點說是靜芬先提及的,她說話時小心翼翼,似乎擔心會觸發對方的舊疾,夢家笑道:“你直接說好了,我沒事兒。”

“真的?”靜芬反問一句,接下來口吻就坦然多了。

原來力瑋自打上海坐上怡和的輪船去了香港,因為受力群的牽連,一度被特務緊盯,不管是行動還是和內地親友的聯絡,都受到極大的乾擾和阻撓。

幸虧他舊時的同事,也就是靜芬當時那位尚未認識的丈夫幫忙,他才脫身前往歐洲。

這一去更是音訊渺茫,一度和國內的親友都失去了聯係,誰也不曉得他在歐洲這些年都經曆了怎樣的煎熬,有說他參軍了,也有人認為生死未卜。

直到半個月前,力瑋托人才算聯係到靜芬夫婦。

用“在地獄裡走了一遭”來形容他的遭遇也不為過,因為力瑋竟落到了德國人的集中營裡!

幸好他有特長,能畫肖像,勉強在裡麵討了條生路,而幸運的是與他共同度過這段曆程的還有一人,那就是杜馨遺。

她幾乎是明知不速離歐洲就會有這樣的厄運,結果還是選擇與力瑋一起被俘,並且毫不抱怨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哪怕是死亡。

就是這個纖弱的女子,用她的溫柔嗬護,陪伴著唐力瑋度過可怕的地獄生涯。

兩個人在獄中結的婚,還認領了一個華裔男孩。

靜芬在敘述這些事情時明顯地很動情,幾次聲音都有些哽咽,她道:“其實我心底有個疑問,既然他都能聯係到在香港的舊同事,為什麼不直接和你聯係呢?可見他有顧慮,擔心你會因為他再娶而生怨艾。”

夢家脫口道:“怎麼會呢!”

說此話時她一派真心,她沒資格不滿,況且她早就把整件事想得十分通透,此時聽罷力瑋和馨遺在歐洲的一番經曆,隻能用“自歎不如”來形容對馨遺的敬佩。

是怎麼樣的深情,才能使一個女人連生命都可以放棄,專心陪伴一個男人上刀山、下火海?

靜芬聽出她聲音中的坦然,頗有些驚訝道:“沒想到你倒能平靜接受。”

夢家笑說:“是我辜負了他,他再尋自己的幸福,還得到了世間最癡情的妻子,除了祝福,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接下來的一件事,則也同樣令人感慨,那就是大姐寶詩,她和梁國斌離婚了,嫁給一位富商做填房離開了香港,再也不肯回北平。

夢家隻好把父母留下來的固定資產都折現成美金,將寶詩應得的那份悉數彙給她,還另外給兩個外甥留了一份。

離婚整件事,後來都是由梁國斌親自告訴她的,他講這些時早就心平氣和,臉上毫無憤恨不滿。

他說不恨寶詩,因為在這段婚姻裡他得到的更多。

眼看著一位嬌滴滴的千金淪落成小公務員的妻子,整日為柴米油鹽操勞,他也很痛苦,因為他覺得像她這樣的女子本該是像神仙一樣供養才是。

回首過去的十年婚姻,恍若一場黃粱美夢,好在大夢醒後,他還多了兩個可愛的孩子,他們不僅有他卑微的血液,更有著母親的美麗和聰明,令人十分欣慰。

梁國斌這些話估計早就思慮很久,因此說得十分順暢,比他平日裡唯唯諾諾結結巴巴向上峰彙報工作時流利多了。

他沒有說的是,妻子離家後他還遠遠的見過她一次哩,那時她珠翠環繞、巧笑嫣然,令他覺得好像不認識似的,因為和之前灰頭土臉的寶詩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