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的很。
這馬車真不是人坐的,長途跋涉的顛簸下來,饒是身體康健的林笙都有些吃不消,後半程被顛得幾乎散架了,頭昏腦漲不分南北,更彆說是孟寒舟。
這位大少爺才從奈何橋邊撿回一條命,就被顛得臉色從白到黃,又從黃到青,若非還有點沒用完的老參撐著,隻怕現在林笙都可以祭奠“亡夫”了。
林笙揉了揉腦袋,車簾就被人掀開了。
“大少……孟公子,夫人,到地方了,請下車吧。”
林笙終於得以下車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四下一望,就是個小村子。
背靠茂密山頭,麵朝一條水溝,簷下落滿了避雨的家雀兒,路邊滿是長到膝蓋的野花野草。
……真是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好地方啊。
林笙輕輕歎了口氣,又回頭去攙孟寒舟。
重病的人沒什麼力氣,幾乎整個人都倚靠在林笙身上。奈何他個頭比林笙要高一點點,外麵毛雨紛紛,林笙也有點頭重腳輕,使不上勁,加上地上濕滑,差點兩人一起栽倒在地上。
好在其中一名守衛大哥看不過去,給小心托了一把,幫著林笙把人給扶到了屋裡床上去,還幫忙把兩人行囊包袱和雞籠給提了進來。
另一個守衛嘖了一聲,懶得動手,靠在門口拂了拂身上的水跡嫌棄地道:“衝著個假貨還獻什麼殷勤呢,這叫各回各家!呸,窮鄉僻壤的,又是雨又是泥……趕緊走吧,再晚點趕不回城裡住客棧了!”說著扭頭便回了車上。
那木訥守衛將東西放下後,沉默了一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被同伴連聲催促了好幾次,隻得告了句“多保重”,不多久跟著駕車離開了。
馬車的軲轆聲漸行漸遠。
這時屋外一陣風響,簌的一聲將本就脆舊的窗紙吹破了個洞。
窗離床很近,涼氣呼呼地灌進來,吹得床上半昏半睡的孟寒舟連連低咳。林笙勉強歇過來一點,隻好胡亂找了塊不知做什麼用的破舊布料,先蒙在了破洞上,暫且堵上風口。
封上破窗,林笙才有空掃了一圈屋裡擺設。
屋子不大,一個堂屋,串東西兩間內室,都用一扇粗麻簾子相互隔開,一眼就望儘了。
家具也極其簡陋,木桌木椅木盆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桌心還裂開了深深一條縫。頭頂倒是有瓦,但是年久失修,角落裡還往下滲著水。唯一算大件的木櫃子裡,是些粗麻衣裳和零碎家什。
屋裡很多東西東倒西歪,看上去像是才經過了一場搜查。
除了孟寒舟睡著的較為寬敞的東屋,西邊那個小裡間裡麵,靠牆是一張用木板拚成的小窄床,一張破破舊舊的薄被,牆壁上貼著張與這破敗屋子格格不入的字,寫的是“誌在千裡”,落款是孟槐。
此刻林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先前守衛那句“各回各家”是什麼意思。
——這房子原來是假世子的親生父母家,因為孟槐正是書中男主的名字。
什麼養病,分明是打發孟寒舟回老家自生自滅罷了!
林笙擰眉。
整個屋裡彌漫著一股久未打掃的陳舊潮味,雨一下,味道就更重了。
除此之外,可謂是一無所有,家徒四壁。
屋子倒還好,林笙接受度挺強的,畢竟以前醫療下鄉和救災支援時,比這環境還惡劣的時候多了去了。有一次,山溝溝裡刮颶風,半夜把他們帳篷都掀飛了,人都差點卷到樹上去。
這裡至少還是個正經的可以遮風避雨的房子,有床可以睡,有被子可以蓋。
剛才進門的時候他粗略看了一下,該有的東西全都有,明天雨停了稍微收拾收拾,就是個乾乾淨淨的小院子。
不過外麵下著雨,現在這屋裡太昏沉了,很不舒服。
林笙見桌上有半截沒用完的燭燈,便想著家裡肯定有能生火的東西。在櫃裡翻了一圈,確實找著了一枚火鐮,在侯府的時候他見雨珠用過類似的東西,十分精巧,三兩下擦一擦就能點起火來。
正好點上燈後,還能再燒點熱水。
可自己拿來一試,卻發現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手都擦疼了也沒見半顆火星。
林笙納悶……明明雨珠就是這麼打的,為什麼就不著火呢?
孟寒舟被一陣連綿不絕的“鋥、鋥”的摩-擦聲吵醒了,他蹙著眉心睜開眼睛,就看到昏暗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在跟自己較勁。
其實那兩名守衛的話孟寒舟隱約也聽到了一些。雖然離開侯府的時候故作硬氣得很,但他心裡一時半會還是過不去這個坎,於是放任自己陷入夢中,企圖逃避。
但林笙叮叮當當的實在是太吵了,硬生生把他從睡夢裡拽出來。
孟寒舟頭痛萬分,盯著那個熟悉的側影,有氣無力地問:“……你在乾什麼?”
林笙失手把火鐮摔在了地上,發出璫一聲響,他下意識把手心蜷了起來。
孟寒舟垂眼看了看地上的火鐮,過了會明白過來,他可能是想點火:“你……咳,換團火絨。”他按了按略感心悸的胸口,皺眉道,“下雨,火絨肯定濕了。”
林笙沉默了很久。
孟寒舟以為他又不想搭理自己了,正要側身閉眼,卻聽他低聲問:“什麼絨?”
孟寒舟:……
林笙的瞳眸在半昏的天色裡顯得清澈又……茫然。
這不怪林笙,他是真的不知道,畢竟現代社會如此發達,即便是去偏遠山村,必備物資裡也會帶打火機或者火柴,甚至講究的同事還會帶上卡式爐一起用。若是參與前線救災,還有消防組和後勤組幫忙,並不需要醫護組操心這些。
他隻是個年輕醫生,又不是去荒野求生,無論如何也用不到這麼原始的工具。
火鐮這種東西,林笙甚至還是在侯府時才是第一次見到,更彆說如何使用了。
孟寒舟沉著臉看了他一會,伸手:“給我。”
林笙撿起火鐮,猶豫了一下放在他手裡,抱有幾分懷疑:“你……行嗎?”
畢竟自己剛才用了那麼大力氣,都沒打著一星半點,小少爺這虛的就剩幾口氣了,彆火沒打著,把自己打厥過去:“要不就算了。”
“什麼叫不行?”孟寒舟更不樂意了,哪怕就隻剩一口氣,也聽不得人家說他不行。
以前沒病的時候,他沒少和京城貴少們出城射獵,火鐮都是隨身攜帶的必備之物。
他咬著牙撐著自己坐了起來,很傲氣還不叫林笙扶。
左右看了一圈,從身下床褥底下揪出了幾根乾燥的稻草,揉一揉在指腹間碾散了,夾在了火石中間,用火鐮巧勁一打。
蹭的一聲,沒幾下,稻草芯上就冒出了一縷白煙,閃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真的著了!”林笙驚奇了一下,趕緊從桌上拿了燈台點燃,“好厲害。”
瞬間整個屋子都悠悠地亮了起來,連帶著兩人瞳孔都一起映亮了。他拿過火鐮反複地研究了幾遍,咕噥道,“原來是要有引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