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寒舟注視著他的動作,沒說話。
“我既然說了不會丟下你,就肯定不會走的。以後有事情你可以直接問我,不要自己胡亂猜測。”林笙揉了兩下,那指腹上的紅痕就慢慢地消失了,很認真地說,“我如果忙著彆的事情,可能會忘了你。但如果你問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嗓音似習習柔風,孟寒舟心頭的無由煩悶,很快被吹拂散了。
但隨之湧來的是說不出來的彆扭。
孟寒舟習慣了獨自揣測他人的想法。
沒人會與他推心置腹,侯府裡的每個人似乎都在相互揣測,說的話裡會暗藏機鋒。上至曲成侯,下至庶弟,要麼高高在上地命令,要麼陰陽怪氣地諷刺,夾槍帶棒更是常態。
甚至各院裡的奴仆們,都帶著不同的心機辦事。
稍不留意,不知道哪句話、哪件事,就會成為彼此攻訐的把柄。
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的孟寒舟,似乎天生就沒有養成好好與人說話的能力。
在林笙眼神的鼓勵中,孟寒舟指尖微微蜷了一下,目光不自在地遊開了一瞬,又移了回來:“你明天……要去哪裡?”
“我和蘭姐約好了進山采藥。”林笙沒有藏著掖著,回答的很快,也很清晰,“我從她采蘑菇的筐子裡發現了一些草藥的花葉。我覺得,後麵的山裡應該會有很多草藥。這幾天才下過雨,肯定長出來不少。”
原來好好地問了,就可以得到答案,並不需要疑來疑去。
但孟寒舟有些不明所以:“采藥?”
林笙點頭:“我進山看看,能不能運氣好,挖到一些你能用的。”
晚上照舊熱了薺菜粥,湊在床邊吃。
但這回還多了三碟小菜,一碟是黃黃綠綠的醃菜,一碟是夾雜著乾辣椒碎末的涼拌蘑菇,一碟是清焯的鹽水小蘑菇。
蘑菇不經放,而且林笙也沒拿很多回來,小小一朵,撕成兩半,剛好湊成一頓晚飯。
孟寒舟嘴裡淡了很久了,哪怕是農家醃菜也很勾人,想也沒想就想去夾醃菜吃,但都還沒碰到,自己的筷子尖就被林笙的給攔住了。
“這是孟家醃製的,不知道放了多久。”林笙道,“而且這是發酵的東西,對你臉上的疹子不好,你不要吃了。”
孟寒舟一頓,又去夾辣椒拌蘑菇。
“辣椒也不行,會讓咳嗽加重。”林笙抽走了碟子,把鹽水小蘑菇推過去,“你隻能吃這個。”
孟寒舟:……
這盤,清淡得好像才從水裡撈出來,吃了一口,沒什麼特彆的味道,隻是純粹的山裡蘑菇的清甜香味。
本來有些鬱悶,但抬頭看到林笙吃得很香,乾辣椒染得他嘴唇也紅紅的,好像也不覺得那麼單調了。
吃完,林笙收拾東西的時候,裝蘑菇的盤子裡剩了點湯汁,流到了他手上。
孟寒舟好像聽見了微微吸氣的聲音,但沒等他看清什麼,林笙已經擦擦手,端著碗碟出去了。
林笙這一天累得夠嗆,想到明天天不亮又要上山,還是要早點睡。
於是把收拾好的竹簍放在了桌角邊,用灶房溫的水洗乾淨手臉,也擰了濕手巾讓孟寒舟擦一擦。
擦完了,林笙看著這張寬大的床,不禁在想……今天還能睡在這裡嗎?
還沒吱聲,孟寒舟就自己裡挪了挪,給他騰出了一半的床。
林笙眼角漫開一絲笑意,很快就小步過去熄了燈,依舊用多餘的枕頭做界限,躺在了外側。
怕孟寒舟半夜又被凍醒,林笙這回隻蓋了一點被子邊邊,一邊囑咐道:“明天進山裡不知道會走多遠,我提前把粥煮好,放在床頭上,萬一中午我回不來,你先將就吃一點。我儘量早點回來。”
不過沒人叫醒孟寒舟的話,他這個身體,說不定能一口氣睡到下午。
天一黑,山坳裡氣溫又降下來了,孟寒舟壓著氣息咳了兩聲,問道:“要去那麼久?”
“嗯。”林笙閉著眼睛說,“好的藥材都長在深處,而且也不一定能碰見,既然去了就多走走看看,等再去……唔,再去心裡也能有數……”
沒說兩句尾音就慢慢拉長,睡著了。
孟寒聽到均勻呼吸聲,轉頭看著林笙。
從這個角度看林笙,是一雙低垂的極漂亮的眉眼,過了會,他伸手進去,從被子裡摸出了林笙的手。
林笙的手心很熱,是那種被磨痛而產生的火辣辣的熱,掌跟處紅得明顯,還有被水桶提手上的木刺紮破的細碎小口子。
洗刷碗碟泡了水,紅的更紅,白的更白。
果然是磨傷了。
林家的小公子,原本也不是乾粗活的手。
孟寒舟捏了一下,感覺很軟,像是捏了一團柔柔的麵團。
林笙本能地眉頭發緊,但還好,並沒有睜開眼睛。
夜深人靜。
孟寒舟借著月光觀察了一下林笙,確定他不會醒,偷偷地繼續揉捏起林笙的手。
把這幾根磨紅的手指,從指間揉捏到指根,一直捏到軟軟的掌心。雖然他不懂醫術,但是以前抄書或者練武,練到手酸或者磨出水泡時,這樣揉一揉多少會舒服一些,第二天就不會太痛。
畢竟除了這個,他現在什麼都幫不上。
捏著捏著,林笙突然抓住他的手貼了過來,還鑽進了他懷中,鼻尖幾乎蹭在了他的喉結上,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灑在頸窩裡:“嗯……好舒服,再來幾下。”
孟寒舟驀然一僵,低頭看看懷裡的人,又撇過眼神看看彆的地方,沒過一會,耳根微微一紅:“知、知道了。”
他繃著一張臉,抖開寬大的被子,把林笙露出的半邊肩膀蓋住,然後又去摸到林笙的另一隻手,撈在手心裡繼續捏。
孟寒舟自然不知道,他任勞任怨地捏了大半夜,而在林笙的夢裡,卻並沒有英俊帥氣的孟公子,而是夢見一群小奶貓在他身上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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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笙神清氣爽,感覺昨天的疲累都消失了。
他伸個懶腰,回頭看了一眼睡得很沉的孟寒舟,把被角給他掖好。又去煮了新的粥,放在了床頭,還用另一隻大碗倒扣住,以免被不知好歹的老鼠給偷舔了去。
靜悄悄地收拾完,他背上小竹簍要走。
又想到什麼,往回倒了兩步,從門中探回一點腦袋:“我出門了。”
朝熟睡中的孟寒舟小聲打了個招呼,這才顛顛竹簍,離開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