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本在家中整理林家哥兒同顧氏小子合婚的文書,打算去一趟縣裡,將戶籍婚書等定下。
卻不曾想到,其會在此刻被人找上門來,說林家哥兒上吊了!
這可是把他唬了一跳,忙合上那諸多未辦完的文書,帶上自家婆娘匆匆忙忙去到顧淮家的院子,去看個究竟。
這石槽顧村許久不曾出現這等大事,他心中雖說對那瑾哥兒很是惱火,卻也在心中默默求神拜佛,隻願他莫要真的丟了命去,要不然這還是一樁麻煩事。
等他到了顧淮家中之後,昨日的炮竹灰燼還沒清掃,而顧家門前已經圍了許多看熱鬨的人,他連忙出聲讓他們散開些,自己方才進了屋子。
堂屋的房梁下正倒著一把高椅,椅子上兩個腳印很是清晰,房梁上的麻繩還未取下,正在屋中晃晃蕩蕩,讓人沒來由的就是一陣涼意。
而瑾哥兒已經被人解了下來,正躺在屋內的喜床上,生死不知,淮小子正懵懂地在一旁守著他那不知事的夫郎,他的兩個弟妹則在一旁哇哇大哭……
顧山隻覺得頭都被這喧鬨聲吵的有些大,可卻又不能在此時發火,實在憋悶不已。
幸而他到來沒一會兒,顧淮的叔父顧峰和嬸娘林氏也到了,其夫婦二人得知侄兒剛娶回點夫郎竟然上了吊,神色也很是不好。
尤其是林氏,那雙眼緊盯著床上的瑾哥兒,竟恨不得要撲上去,廝打一番解氣才好。
眼瞅著不對,顧山便連忙朝自家婆娘使了個眼色,她自是會意,上前將林氏一拉,略安慰了兩句。
之後,她就以人多眼雜,不宜讓幾個小的在此圍觀為由,讓林氏將兩個小的帶出去,哄上一哄,讓他們莫要再哭了。
林氏也知道自己心中的怒火暫時是發泄不出來了,便也能黑著臉上前,扯著兩個小的的胳膊,就走出了這讓她倍感晦氣的屋子。
不再有孩子哭鬨,顧山鬆了口氣,緊接著他連忙對自家婆娘說道:“香蘭,你上去看看瑾哥兒還有沒有氣?若是還有氣,便需得給他請個郎中來。”
聽得他如此吩咐,他家婆娘也隻能不情不願地走上前去,打算探一探。
畢竟他同顧淮也算是遠親,顧淮也要叫他一聲伯父的,而那瑾哥兒既然嫁給了這遠房侄兒,他這做伯父的自是需要忌諱些……
那自鎮中請來的張郎中,醫術算不得多麼高明,本以為這上吊的小哥兒是難以醒轉了,卻沒想到突然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臉上的血色也逐漸浮現了些。
這是有門兒啊!他心中有些詫異,卻也隻道這小哥兒命不該絕。
眼下被人詢問病情後,他自是如實回答了一番,在開了些藥方,留下了幾句“心病還須心藥醫,這小哥兒心中有鬱氣,這次能僥幸得救,下次卻是不一定了”等語,自那顧峰手裡收了診金,便再度被顧山用牛車給送了回去。
……
林瑾好不容易醒轉,卻隻覺得脖子痛,腦中更痛,他還記得自己先前救人後,被那發了瘋的轎車撞暈的痛楚。
隻是,當時隻覺得五臟六腑似乎都痛的移了位,眼下卻覺得好像不痛了?
難道自己隻傷到了腦袋和脖子,之前的痛楚莫非是假的不成?
他想要睜眼看看,自己是不是被人送來了醫院,卻忽然被腦中湧來的信息,給刺激的差一點再度厥過去。
若不是他的精神強悍,怕是那郎中剛走沒多遠,就又要被人叫回來了罷?
待那陣刺痛過去後,他的腦中便浮現出一幕幕不屬於他的記憶來——年幼時父母俱在,其夫妻恩愛,父親更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藝,家中不缺吃穿,也算得上村中富戶。
雖說他是個小哥兒,父母卻待他也極好,把他養的如城中的小公子一般,還專門請鎮中學堂的夫子翻閱典籍,為他求來一個名字——瑾,讓村中很多孩子都很是羨慕。
再後來他年歲漸長,父親甚至還讓他略學了幾個字。
而後家中的弟妹陸續出生,緊接著母親重病,家中的積蓄花了個乾淨。
父親想要籌錢為母親治病,便咬牙隨人上山打獵,卻不慎跌落山澗,被人抬回家沒幾日便過世了。
母親本就重病,經此打擊之下,很快也撒手人寰,隻留下他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哥兒,帶著兩個弟弟妹妹艱難度日。
一長到十四,他便被覬覦家中田產和幾間大瓦房的大伯一家強行灌了藥迷暈,嫁給了隔壁村子的顧家傻子為夫郎。
而等他第二日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然成婚的事實後,本就一直勉力支撐的小哥兒,徹底受不住,趁顧淮出門去地裡時,拿繩子上了吊,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待看完這些記憶後,林瑾哪裡還理解不了自己眼下的處境?
看來現代的他已經被車撞死,穿到了這異世小哥兒的身上,那瑾哥兒死前並無什麼願望,隻覺得有些遺憾,對不住自家阿娘臨終前的托付——照顧好自己,也照顧自己的那兩個年歲不大的弟弟妹妹……
他既有這遺憾,自己便為他完成了罷!
想來也是上天垂憐,自己做好事喪了命,竟讓自己帶著現代的記憶,又能再活一生。
雖說身體原主留給他的滿是爛攤子,比如說他這能嫁人的哥兒身份,那傻了的新婚相公,一大家子需要照顧的弟弟妹妹,可林瑾心中卻不覺得苦,也不想埋怨對方,反而有一絲淡淡的喜悅和滿足。
他的上輩子親緣淺薄,看著彆的同齡人一家和樂,不知有多羨慕!這輩子可算好了,親緣算不得厚重,卻也有弟弟妹妹可以相依。
這約摸便是世人常說的福禍相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