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沒有得到立刻回答便算是一種拒絕,希聲有些窘迫地補充道:
[不等也沒關係,抱歉耽誤你的時間,我其實很困了,應該馬上就能]
“你想問的當真是這個嗎?”
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希聲的慌亂,也靜止了屏幕上的文字。
聞言,希聲一瞬間鼻梁有些發酸。
切中要害的問題顯得過於尖銳,會讓希聲痛恨自己的膽怯與無能。
他想:如果此刻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健全的、勇敢的、更完美的軍雌,大概已經把那支調動三軍的兵符送到了他手裡,無論他是棄是拒,都已經得到了答案。
可是他沒了翅翼,還是個啞巴,他說不出口,就連方無隅反問他、給予他的這個機會,他都不敢接。
希聲咬住下唇,點了點頭。
眼下突然感受到一陣溫熱,他一怔。
方無隅用指腹撫過他的眼睛,一直到眼尾,碰了碰他的眼睫。
“哭什麼?”方無隅說。
希聲大驚,羞恥迫切地抬手去擦,卻沒有碰到任何水漬。
——方無隅騙他的。
“怎麼還是這麼笨?”方無隅勾了勾唇,又道,“文逍給我的任務,是哄你睡覺。你一直不閉眼,我要怎麼交付?”
希聲不覺得文教授會因為這種事大半夜把方無隅喊來,他搖搖頭,試圖表現得更精神抖擻些:[在你來之前已經睡了太久,如果睡覺是為了緩解疼痛,那聽你說幾句話就好了。]
方無隅失笑:“我是藥嗎?”
方無隅覺得他在開玩笑,但希聲卻很認真:
[是藥。]
他的眼神過於誠懇,以至於方無隅的笑意都漸漸收斂了起來,靜默了片刻,歎了口氣。
“你剛才的問題,很抱歉我的回答可能不會讓你覺得高興,作為補償,我送你三次機會,要嗎?”
希聲覺得自己腦子抽了,第一時間反問的竟然是:“做什麼都可以的機會嗎?”
方無隅也愣了下,沒料到他會這麼接,垂眸短促地笑了下。
不是嘲笑的意思,卻讓希聲瞬間臉色漲紅。
說什麼昏話!
他簡直想一頭撞死。
“那應該還是不行的,”方無隅說,“是給你三次問出真話的機會。”
“所以這三個問題,請慎重考慮,不要浪費在我一定會告訴你實話的問題上。”
希聲眼睛微微睜大了,張了張嘴。
方無隅說得很清楚,也暗示得很明顯了,什麼問題他不願回答、他會說謊話。
該問他什麼?
問他為什麼要為我付出,又隻對我冷淡?
問他為什麼要用全力衝刺的姿態對待我和納什的事,就好像他頭頂高懸消失的倒計時?
問他為什麼要拒絕每一隻蟲的追求?
為什麼說自己不會結婚,真的是因為D級衰竭的原因嗎?
不,不對,這些都是次要的,是那個問題的延伸。
歸根結底,他隻是想問他——
“咚咚咚”,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方無隅手腕的終端同時傳來震動。
是秘書的聯絡。
告訴他時間到了,再不走便真的趕不上十小時後在中等星與布倫公爵的會麵了,事實上他已經幾乎沒有睡覺時間了。
方無隅斂了神色,起身:“不著急,可以慢慢想,時限不止於今晚,快睡吧。”
說著他抬了下手,似乎是想揉一揉希聲的頭。
但動作連四分之一都沒到便收住了,轉而去拿了床腳的手杖。
希聲卻一下子坐起身,一把扯掉頭上與電波儀相連的電極,拉住方無隅的手。
勾著他的手指一點點靠近,然後捧著他的手背,攤開他的手掌,食指微顫著落在他的手心。
似乎這個問題他不想靠電腦儀器替他表達。
又或許不想讓任何帝國的設備窺探到他們的問答。
這是雄蟲給他的第一次機會。
無論是命運還是方無隅,都不會再給他太多機會了。
身體先於內心的自卑而行動,希聲想,該感謝蟲族基因中的那份直白。
於是,就像第一天他在他手心寫下名字一樣,希聲一筆一劃地寫下了第一個問題。
[方無隅,我可以喜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