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再好不過,畢竟方無隅欲推行的政策受到了多方阻力,最大的阻力來自於焱靖,但如果布倫公爵出麵表態,他的勝算就不止多了一倍。
隻是沒想到焱靖這老東西不知從哪聽到的風聲,先方無隅一步來吹耳旁風。
咖啡好了,門也響了。
方無隅知道來者是誰,沒看門外影像,直接操控智能助手遠程開門。
都澤的聲音伴隨室外的寒氣灌入屋內:“差點以為你被刺殺了,你不會現在才醒吧?我怎麼不知道你酒量變這麼差了?”
方無隅喝著咖啡,沒轉身:“現在知道了,你可以幫我擋了。”
“我哪擋得住焱主席壓的酒,你不如讓焱戎擋,對吧焱戎?”
方無隅動作一頓,回身。
隻見一名高大的紅發軍雌站在門口,發頂落滿一層薄雪,像蓋住火焰的白灰。
他穿著深棕色風衣,領口敞開,露出內裡同係列厚馬甲套裝,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怔怔地盯著方無隅,直到方無隅轉頭看過去,才回神般移開視線,卻顯得此地無銀。
“閣下。”焱戎抽出手放好,恭敬又拘謹地問好。
——一點也不像他了。
方無隅取過一件針織長衣披在身上,道:“進來坐吧。”
焱戎卻仍站著不動,偷瞄了方無隅一眼,再度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壯士斷腕般說道:“不、不坐了,我是來……閣下,今晚是祈雪夜,您可願與我、我們出去走走?”
在焱戎看不到的角度,方無隅斜眼警告性地覷了都澤一眼。
都澤聳聳肩,做出個誰讓你不看我訊息就是這麼回事的看戲表情。
不待方無隅回答,焱戎又連忙補充道:“我聽聞閣下明早就回高等星了,想著趁今晚看看中等星的節日雪景也不錯,所以……”
在納什的記憶中,祈雪節類似於地球的平安夜,也會裝扮街道,也會互贈禮物。考慮到來年便見不到蟲族的祈雪夜了,權當蟲族旅遊的紀念。
方無隅便點了頭:“如果你雄父沒意見的話,我自然沒問題。”
焱戎像是完全沒想到方無隅會答應,怔愣了兩秒,然後肉眼可見地喜笑顏開:“誒?!啊,好、好,我、我去開車!閣下您慢慢來!”
身子溜了,又探出個頭來:“啊對了,我雄父必須沒意見!”
而後便像隻快樂的紅發小狗一樣跑沒影了。
方無隅被他的動作逗得一樂。
一直到現在,他才覺得看到了最初認識的那個焱戎。
都澤也沒想到方無隅會答應,目瞪口呆了半秒,反應迅速地拿起終端:“喂,什麼,你們那邊三缺一,非要今晚不可,哎呀,那我——”
“你把焱戎推給我,文家也不會停止撮合文逍和焱戎的。”方無隅涼颼颼地打斷。
心思被戳破的都澤:“……”
方無隅:“一起?”
“……”
“一起一起一起!”都澤氣急敗壞地應道,“我順便給文逍挑個特產去。”
……
天空下著鹽粒似的細雪,建築和車頂都籠了層銀霜,令夜色不濃稠。
焱戎走出公館,正因為回想著方無隅休閒柔軟的居家服而臉熱,突然有所覺般腳步一頓,淩厲的目光甩向大門。
果然見門外那道昏黃的路燈下站了個瘦高的身影。
對方一頭銀白長發,幾乎與落雪融為一體,手中拿了一份包裝精美的長條形盒子,沒讓盒子落地,就這麼抱在懷中。
他穿得衣服不多,倚牆而立,工裝靴半立起踏在雪上,因為上身挺拔沒有駝背,而不會顯得頹慵,反而越發襯出種冷情脫塵的氛圍感。
看上去像是一副藝術家精心描摹的畫,無可比擬。
對方也察覺到了異於常蟲的視線,抬眸看來。
視線交接,隻一眼,焱戎就知道不一樣了。
——如今站在這裡的希聲皇子和第一麵時立於閣下輪椅邊的啞巴雌蟲不一樣了。
說是蟲族基因中求偶競爭的本能也好,說是高等軍雌看中同一目標後敵對的第六感也罷。
焱戎就是清楚地知道——
這隻軍雌也被拒絕過了,但他也想繼續追求雄蟲。
焱戎眉目間的那點喜色迅速褪儘,陡變成護食般的敵意,向對方走去。
含義這麼特殊的今晚,他不會讓彆蟲打擾他和閣下。
夜風混雜著雪花吹過,揚亂了銀白的發絲,路燈下的軍雌抓了下頸邊的頭發,彆到耳後,直起身筆直站立。
就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卻讓焱戎腦海中閃過一道霹靂,腳步登時僵住。
他想到了昨晚送醉酒的納什閣下回公館時的畫麵——
閣下靠著門欄,靜靜盯了他許久。
就在他的臉完全熟透、心猿意馬地再次表白時,閣下突然勾唇一笑。
他說:“還是那麼笨,不知道哭。你一哭,我就心軟了。”
當時閣下的笑是焱戎全然沒有見過的。
他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多巴胺分泌到極限,胸腔的愛意與心動到達了頂峰。
正要進一步時,雄蟲忽而伸出手指憑空抓握了一下他頸側——自然是什麼都沒有抓到。
抓到的空氣讓雄蟲愣了一下,似有霎那的困惑,而後他狠狠搖頭捏了捏山根,視線隱約恢複清明,辨認了幾秒後,微笑著對他說“謝謝”,而後關上了門。
這個笑和幾秒前的笑截然不同……
現在想來,雄蟲眸中最初映出的身影從來不是他;
雄蟲從沒對他說過笨,何來“還是”;
雄蟲的手指也並不是抓空了,而是在抓撫所看到的雌蟲的銀色長發。
心頭湧上鈍悶的痛感和酸澀,焱戎拳頭一點點攥緊,骨節發出哢啪哢啪的響聲,重新抬步走向希聲,沉重的步伐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