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隅眉目,而後可見丹唇鼻峰。
他仍是背身站著,僅憑側臉回望過來,露出半張無儔真容:“小友……你可認清楚了,當真是我?”
玉昉手掌中仍托著那縷發繩,被仙君目光涼涼瞥過,他還未來得及動作。
玉昉自然是呆住了……他好似這一瞬才發覺,燒著他蒼白軀殼的,並不全是經脈肆虐的魔氣。
他看著那張臉,感覺到自己確實還生著臟器,鼓動雀躍,淌著鮮血,多年猶溫。
他仿佛無法直視烈日似的,眼睫微顫了一下,幸虧是個木訥美人,心中情天恨海都瞧不大出來。
玉昉拿這還算自若的一張臉,輕輕回道:“當真的,誰會認錯阿闋……阿闋仙君呢?”
上仙聽得眉頭簇起,他心中實在煩躁得很。
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小魔,自稱故人也就罷了,說什麼……道侶……
他取下麵帛,專程給人看上一瞬,便是要看看這人如何失態——隻要露出一分動搖醜態,道侶之說,不攻自破。
可如今麵帛已摘,這小魔分明瞧著,既不曾動搖,也並未失態。
倒也,倒也不至於一點反應沒有吧?
微生仙君此刻拿著麵帛,竟不知該不該再戴回去,麵上倒是一派風輕雲淡,溫聲自謙起:“那就好。麵目不堪,嚇到小友了。”
玉昉被他說愣了,眼睫又眨了眨,想了想,將掌中銀繩,仔細放回仙君發間。
五指成梳,好心為他理了理滿背的青絲。
之後才一步步退回欄杆處,低聲寬慰起來:“怎麼會呢,仙君生得跟從前一樣好看。在下界時,你就是因為容貌,極少下山,後來我便去買些紗帕子,編些帷帽,給你戴上。”
微生仙君未料到他這樣行事,脊背全然繃緊,臉上幾不可察地泛起一絲青色,像是氣急了,功法運轉了一圈平複後,才強作了個笑模樣:“小友謬讚了,我看你見完,神色如常,也就還好。”
玉昉見了這笑,倒是眼睛多眨了幾回,聲音依舊無甚起伏:“我們日夜相見,見過許多回了,並非是阿闋仙君不夠漂亮。”
他想了想,確實有些苦惱,不免鄭重問了一句:“上仙是不是忘了許多事?”
仙君原本能用十成功力喬裝脾性,連細枝末節之處都裝得端嚴。
但麵對眼前小魔,不知為何,常有七分羞怒兩分本性作祟,好似慣了在他麵前直抒胸臆,時不時會漏出兩句陰惻惻的話來。
好在,一旦微生闋被人點破,這股胡言亂語的憊懶便蕩然無存,又能拿出十成功力。
他此刻背也直了,眉眼也柔和下來,極從容地誆騙起來:“怎會呢,我當然記得你給我戴過……帷帽。隻是識海萬千,事事都沉積識海,有時候難免捕捉不及。小友一旦說起,我再去想,便都想起來了。”
玉昉古魔聽了,心中確實欣喜萬分。
但此刻有一處症狀漸漸浮現,他確實不能多留了。
他拱手長躬:“心魔令畢竟是天道造物,雖然能以仙氣隔絕令牌,時間長了,總有事後追查之虞。我當真要走了。”
他頓了頓,歡喜之餘,也有些不舍,不免又問上一句:“都說修行不易,下一次進境,或許要相隔十年二十年了。
“難得見了麵,也想問一問阿闋仙君。我除了每回敷衍一次心魔劫,這十年二十年在下界虛度時日的時候,可有什麼是能幫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