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闋聽得微蹙雙眉,暗惱眼前小魔隻是生得老實,實則很是狡黠。
下界大大小小的魔修,早晚要領下心魔契。
他這樣瘦骨伶仃的小魔,遇到其他仙修早就沒了性命;就算遇到自己,但凡正正經經地造劫,自己從前斬殺的六七十尊大魔便是下場。
唯有應付,方能活命。
惜命才是前因,自己隻是因果上的添頭,間接得了點清閒。
可這油嘴滑舌的呆瓜,稍稍將說辭變了變,居然讓自己聽得心頭一怔,幾乎要生出些悸動來。
但此時不是爭論的時候——仙君想起前七年將燈籠看了四五千遍的氣事,哪肯輕易空等個十年二十年。
他垂下眼睫,認認真真忖度起來:
說到參悟進境,近來修道確實遇上幾處瓶頸,再往上突破,要麼是徹底明悟己身,要麼是將三具身外化身悉數煉化。
何時將兩件事都做成了,或許便有了飛升下一重天的機緣。
要是做不成,進境是要耗些時日。
微生仙君盤算了一番,嘴上不自知地問了句:“魔修編纂的名錄上,是如何評定我參悟的功法?”
玉昉遲疑回道:“倒是有些記載,說仙君這幾千年,道儒佛三教兼修,自道門悟得莊生道,自儒門悟得蒼生道,自佛門悟得眾生道。”
仙君“哼”了一聲:“記的都是些皮毛,三門教義各不相同,如何兼修?還不是我每參透一門,便將自己這一程修行剖出,煉作一具身外化身,這才把三教陸續修齊。
“下一回進境,要麼是我已經將一兩具化身煉入本身;要麼是我這具本身,也悟得自己的道了。”
玉昉聽見仙君這樣事事坦誠相告,一如當年,幾有神魂蕩颺之感。
原來仙君是將修儒、修道、修佛的一麵都煉作了化身,難怪此刻心性,還與從前相似。
他暗暗咬了一下舌尖,這才吐息如常,一字一字笑回:“身外化身我不清楚,但阿闋仙君跟我說過的,悟字拆成兩半,就是心與吾,修行最要緊的,便是悟出吾心之道。像如今這樣,前塵要在識海中找半天……想悟自己的道,確實艱難。”
玉昉說完,自己也暗驚原來神迷心竅到了極點,口訥之疾便會不藥而愈,這一統長話,近乎應答如流。
可他另一樁不爭氣的症狀也在襲來,禁不起再三耽擱。
玉昉擦了擦額角微汗,語氣中多了三分局促急切:“那我這這十年二十年,是先助仙君煉化化身,還是先助仙君見一見自己的道呢?我能幫的,仙君但說無妨。”
微生闋仙君臉上,此刻卻露出一絲凝滯之意。
自己方才都說了何事?
為何說了這麼多話?
莫不是昏了頭了,才對著自己的心魔滔滔不絕?心中想到何處,嘴上就脫口而出,好似恨不得席地而坐,從頭講一講自己的修行。
仙君慌得長睫半垂,掩去震顫瞳眸,低下頭,裝作把玩手中麵帛,嘴裡順勢說了下去:“化身倒是不急,小友不如……不如給我寫一些舊事,寫你我當初是怎麼相識的?我當然記得這些,隻是……隻是還需從旁人口中,看看自己究竟是何種言談舉止。兩廂對照一番,對我明悟自己大有裨益。”
玉昉豈有不肯的,但玉昉也有自己的窘迫。他察覺到症狀將近,低低催道:“好,我都記下了,還請仙君先解開心魔令上的禁製。”
微生仙君這才將仙氣撤去,放心魔令重新與天道銜接。
眼看著心魔令魔氣騰起,轉瞬耗儘漏刻計時,仙君終於想到再問一句:“你替我做事,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