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那我這微生徒兒，就確實是一個天資縱橫的才俊了。

“可這樣一個二十多年骨齡，世間絕無僅有的才俊，我門中要如何栽培這人？為父如今隻是金丹初期，他這般資質，眨眼就能趕上。金丹之後，此地既無門派藏書，又無恩師傳道，如何進境得道，小乖，你可曾想過？

“門中終有一日留不住他。到那時，你我籌措幾枚上品丹藥臨彆相贈，隻當結個善緣，也就是了。”

玉昉聽見這話，心漸漸沉了下去。

玉昆真人再問其他，他也渾渾噩噩的，顧不上回話。

玉昆真人目盲之後，隻有強行耗費真力，施展神識外放之術，才能有短短一瞬，看清周遭模糊人影。

其餘四感因舊疾之苦，也稍遜常人。

但真人此刻，隻消側耳細聽，不聞乖兒應話，就知道情況不妙了。

他麵上笑道：“小乖，怎麼不說話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玉昉開口時，在玉昆真人聽來，確實有幾分消沉：“方才聽父親說話，心口突然揪著疼……頭也連帶著疼得緊。這幾年半夜醒來也不太舒服，正想一並向父親討些藥。”

玉昆真人這下笑不出了，雙手在八仙椅扶手一按，上身微微前傾，急問：“哪裡不舒服，缺什麼藥？”

玉昉早就想找人問一問，像自己這般，半夜翻來覆去，發熱心悸，鼻中還淌兩滴鮮血，幾年都不見好的，究竟要服些什麼藥。

剛要應話，不知為何臉上有些發熱，將症狀稍稍掩去幾分，僅潦草說：“我夜裡總是有些上火，父親能不能先煉個幾十瓶清心丹，我備著有用。”

玉昆真人聽見這話，倒吸了一口涼氣，半天才問：“小乖是何時開始……夜裡上火的？”

玉昉含糊道：“好多年了，從阿闋拜入宗門，夜裡就這樣。”

玉昆真人好似當真受了極大的驚嚇，近乎癱靠在椅背上，隻是顧著顏麵，硬裝作是正襟危坐。

他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再問：“我這新徒兒，可是相貌生得不錯？”

玉昉這回精神了些，朗聲道：“阿闋極漂亮，我見過好些人，都比不上他。”

玉昆真人心思電轉，將方才問到的一切端倪悉數串聯——

兩人年歲相當，相貌又“極漂亮”。

一入宗門，便“夜裡上火”。

剛提點幾句，便“頭痛、心口痛”。

真人這一回，當真沉默了許久。

他先勉強振作精神，竭力擠出幾句告誡，儘一儘為父為師之責：“小乖，我們修的是紅塵道不假，但也有不少地方，還需跳脫紅塵……否則與凡夫俗子何異？何處花開得好，你遇上一期一會的花期，遙遙趕去看上一眼，也算一份良緣，不一定非要動手攀折。”

然而勸誡之後，玉昆真人又難免昏了頭，話中一頓偏袒：“當然，為父怎會不幫你呢？為父在世間還有些道友，我去多討要幾枚靈丹，也去打探一番元嬰期、化神期的功法，說不得有道友願意相幫。

“小乖，你到時候親自拿給他！多多相處，宗門情意都是相處出來的，說不得人家願意久留呢！我看，也未必要另投山門。”

玉昉怔怔聽著，心裡越聽越是歡喜。

他眼睛雖烏沉沉的，不見蘊藉靈光，但也會因著滿腔的雀躍歡欣之意，眉眼彎起一個笑模樣。

他便這樣笑著，輕輕催促道：“阿闋，怎麼一直不說話，你也快謝謝師父。”

玉昆真人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

中途好似是聽見有人拜謝恩師，但也可能是自己眼瞎耳弱，一時誤聽。

良久，玉昆真人總算問道：“阿昉，我不是讓微生徒兒去歇息了。他方才一直站在此處？”

玉昉笑道：“我們一直牽著手站在一塊呢，在這裡也是一樣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