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這般年紀,除去修道傳道之外,自然也有鐘愛的閒情雅致。
他近來極愛起卦問卜。
但雙目皆盲之人,幫人算命容易,起卦卻難。
當然不能用筮草,掰斷草莖後,哪裡看得出形態。
不能用籌策,抖出竹簽子,也從來摸不出凶吉。
更不能是銅錢,往空中一拋,半天都找不回來。
真人近日常用龜甲問卜,左手祭起一團火苗,右手捏住一塊背部或腹部的龜甲,專心燎灼龜甲,再摩挲火後的紋裂。
玉昉有好幾回自行壓實丹田靈炁,運轉完功法,睜眼看去,就見父親高高端坐著,手裡在燒著龜殼。
玉昉有時便問:“師父在做什麼”
玉昆真人總是答道:“在算我兒的姻緣。”
他陸陸續續,卜過好多回。
教玉昉的空閒也試,教微生闋的間隙也試。
隻是百問百凶,好生奇怪。竟從未有一次算出,玉昉與微生闋之間,何日能締結一段良緣。
數月後的一日,微生闋終於修得經脈開闊,道基圓融。
他站在簷下,服下玉昆真人討來的上品築基丹,走向道宮中庭,手掐道訣立定,自此鯨吞一山靈氣,催動靈氣運轉大小周天。
與旁人盤坐築基不同,微生闋此時竟用了昂然站立之姿破境。
他雙手掐訣於胸,身形如劍,因真氣鼓漲,連鬆鬆束在胸前的青絲也一點點掙脫發帶纏繞,不住在他身後翻飛。
玉昉就站在不遠處看他,雙手拿著筆冊,匆匆記下數筆。
隨後轉道大殿神龕,跪在蒲團前,虔誠拜了拜。
數拜之後,又小跑著跨出殿門,站在簷下繼續張望。
他這樣來回奔忙,也不覺時間飛逝,直至微生闋雙手手決變換,帶動著袖袍翻滾,先掐刀山手決攔截,再換作劍樹手決阻擋。
刹那過後,頭頂一道天雷擊落,微生闋雙手掐定劍樹決,生生禁受了這一記雷擊。
隨著微生闋無風自動的長發落回肩頭,竟是一次就築成了上品無暇道基,從此得以辟穀不食,容顏不改。
這一日,原本應是春儘時節。
枝頭雜花大多跌落,道旁春鵑先後凋敝。
等微生闋去山溪洗去一身塵土,歸來路上,就看到道旁春滿歸路,樹上花團如雪。漫山繁花因充沛靈氣複開了一回,盈盈掛滿枝頭。
也是從這一日起,玉昉又開始獨自在東廚忙碌,三餐隻做自己一人的分量。
微生闋原本還挑著清淡的菜式,從旁夾了一兩筷嘗嘗。誰知築基之後,五臟廟竟再受不得半點凡間五穀供奉,不多時就覺腹中不適,額角微汗點點,勉強洗了碗筷就斜斜倚在一旁。
玉昉從這一頓後,乾脆把微生闋攔在東廚外,又開始隨意應付自己的飯食。
他一個人把飯菜燒熟,一個人搬著凳子,以灶台為桌,夾鍋裡的菜,舀甕裡的湯,最後自己兩三下把鍋碗瓢盆儘數衝刷乾淨。
有好幾回,微生闋就坐在東廚門口,聽著玉昉在廚房一個人嚼包子的聲音。
一扇木門分開兩人。
微生闋聽著這窸窸窣窣的聲音,手掐道訣,將庭院中又開始飄落的飛花殘蕊卷起,送去極遠處的深山沃土中。
等微生闋築基之後,玉昆真人專程尋了個間隙,把玉昉叫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