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不孝徒兒與旁人不同,生……(2 / 2)

他先耗費真力,外放了一瞬神識,確保四下無人,才低聲同乖兒說:“我今日又給你占了一卦姻緣,跟以往的凶卦不同,已變作落花流水的大凶之兆。都這般凶兆了,不如乾脆挑破疔毒瘡癤,由為父出麵,替你問個明白?”

玉昉忙碌得緊,隨口應了一句:“姻緣又不打緊,父親自己定了就好,兒忙著呢。”

翌日,玉昆真人便以傳音入密之術,喚微生闋一人前來。

待微生闋獨自一人,如約走進後堂,就見玉昆真人極難得的,著一身高冠博帶,手握一柄合攏的玉扇法器,站在甬道儘頭,親自迎他。

微生闋快步上前,喚了聲:“恩師。”

真人臉上露出一抹和煦笑容,將手中的玉骨山河扇緩緩展開,輕搖了兩下,隨後就背轉過身,在前方為微生闋引路。

縱使玉昆真人目不能視,後堂布局卻是熟極而流。路上一時笑誇微生闋天資,一時說他足以托付宗門,一路將微生闋引向最深處的一間靜室。

兩人一前一後推門而入,就見靜室內已為微生闋亮起燈燭。

真人穩穩跨過門檻,徑直向左側走去,走到左側一整麵牆的百寶架跟前,這才合攏玉扇,逐格逐格笑著與微生闋分說。

在這不能視物的黢黑世界裡,他對每一格事物亦是了如指掌。

要麼開啟一方檀木小匣,說是阿昉的胎發;要麼摸出一卷畫軸,小心展開,說是阿昉六歲生辰,請凡人畫匠上山畫的小像——也不知畫得像不像。

如此向微生闋全然展示過一番,真人才帶著他轉到靜室右側。

這一側牆壁上,掛著一幅紫衣女修的全身畫像,懷中抱著嬰孩,莫約是玉昉的生母。

掛像底下則是擺著香案貢果,細看貢果模樣,才發覺是玉昉從前誇過津甜的野果,也不知是他幾時抽空摘的。

真人便站在這幅女修的畫像前,笑盈盈地問:“微生徒兒,道途漫漫,總要有個人互相扶持。我這些年,也一直想為阿昉找個道侶,不知你意下如何?”

微生闋分明聽見了,卻遲遲沒有接話。

真人自是看不見他臉上神色,但人心一向極好看穿。

倘若撮合姻緣,靜靜等上一刻半刻,那人還不曾滿口答應……你便知道他不願了。

玉昆真人於是稍稍淡去臉上笑容,好在也不曾流露多少怒色,隻道:“我瞧著你們相處和睦,原是我莽撞了。”

二人對峙之際,玉昉那頭已發現道宮四處空空如也,一路尋人,也尋到了大殿後堂。

他朝著燭光亮起處,快步走去,此刻也走到了這間靜室外。

微生闋率先聽見這陣輕快腳步聲,朝門扉一望,就見玉昉不知何時站在屋外。兩人隔著一寸門縫,四目相對,眼中一看到對方,臉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笑來。

但微生闋很快又收斂笑意,深蹙著眉,也不知為何事傷感。

玉昆真人並不知乖兒來了,猶在字斟句酌,平和細問:“既然相處和睦,可是有什麼彆的顧慮?我知道徒兒聰穎,就莫要說些敷衍之詞了。”

微生闋聽著恩師問詢,一雙眼睛卻仍穿過門縫,落在玉昉身上。他一瞬不瞬地看著玉昉,雙目中一點點氤氳起一層水汽,低聲道:“我當然知道的。我當然知道阿昉他……有些喜歡我。”

真人到了這一刻,似乎陡然動了兩分真火,淡淡應了句:“哦?”

但微生闋並沒有說完,他定定看著門縫外的玉昉,眼中水霧更濃,近乎水光瀲灩,好似專程說與玉昉聽一般:“就像阿昉其實也知道的,他心裡也清楚,知道我……有些喜歡他。”

真人愣了愣,而後才問:“那我做個主,撮合你們做個伴,可好?”

微生闋還看著玉昉,衝玉昉噙著淚笑:“可如果隻是這點喜歡,隻當同門兄弟,我悉心看顧阿昉此生,也是一樣的。

“我近日常想,如果能與阿昉,長長久久地做個伴,我自然願意。但如果真的隻有……隻有一期一會的緣分,那麼理應警醒,萬萬不該繼續深交,不然來日分彆,徒增百倍傷感。”

他說到此處,眼中積蓄已久的水光,終於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因他始終語氣平穩,於是這幾滴淚,隻有玉昉一人知道。

“不孝徒兒與旁人不同,生平最恨一期一會的短緣。前些日子築基,心境有所變化,更是想得清清楚楚。”

微生闋對著玉昉一人,無聲落著淚,將最後一句也說了出口:“恩師在上,神明為證,我意在九重玉京,不意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