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他自己要這樣……除非他自己想要混為一談。
隻要自己此刻裝作聽不出來,彼此都裝作被三言兩語騙倒……阿闋好像就有了一處台階,可以從天上落下來,由彼岸渡過來,自高嶺一個勁俯身。
隻要自己點頭,他好像就能自己騙過自己,周全了什麼恩師在上,什麼神明為證,目眺九重玉京,身臥紅塵。
玉昉不由得心跳漸促。
他隻要裝作聽不出來,兩個人都一般裝傻,這件事難道就成了?
難道隻要答應下來就能成?
隻要兩眼一閉,全混作一談,便再不需什麼神佛祈願磕頭見血,就能,就能……
玉昉還要亂想,但已然多耽誤了幾瞬,他怕再不說話,便來不及了。
玉昉於是在明悟之前,先茫茫然道:“原來如此,若能跟阿闋哥哥大道同修,那我……”
不該如此的,既然要混作一談,何妨再冒犯幾分。
他聽見自己慢吞吞地,一個字一個字開口,生怕有人聽不清楚。他說:“若能跟阿闋哥哥結為道侶,那我就彆無所求了。”
玉昆真人這一次如常在後堂清修。
他察覺到有人造訪花廳,步履聲比平時更重,於門前叩門,座前叩首,仿佛生怕他耳背,聽漏了恭恭敬敬的哪一步。
玉昆真人笑道:“小乖,這是什麼了,快起來。畫上的徐生、陸生、柳生,還有什麼王生,可有看中的?”
身前那人於是長身而起,頓了頓,才道:“恩師,徒兒是微生闋,今日正好遊曆歸來。”
玉昆真人也學他緘默了一陣。
真人用這短短間隙,先施展了一瞬神識外放之術,把四處看了個遍,確定後堂內隻有微生闋一人的模糊人影,真真切切是獨自前來,而後才收回神識。
真人這一回,總算能拋開顧忌,祭出七分威嚴三分真怒了。
他低聲笑了笑:“徒兒確實該自報姓名。你一去多年,又不曾以命牌回訊,我是有些想不起門中有這一號人了。”
微生闋回話之聲,卻聽不出半分動搖,一段長話說下來,占儘“清、正、勻、實”四字:“恩師,怪我這些年身陷傳承秘境,回來遲了。我在秘境中,時時想用命牌傳聲,奈何陣法阻隔,不能如願……今日能重返宗門,再見恩師與阿昉,深感上天垂憐。”
玉昆真人被他這一番話堵得啞然,哪裡想到還有傳承秘境這一樁機緣,輕咳兩聲才道:“微生徒兒,為師剛才是跟你說趣話呢,哈哈!峰上這幾年稍嫌寂寥,時常想起你來!”
微生闋恭聲應道:“徒兒也是一樣,剛從秘境脫困,連日……一日就趕了回來。今日回山,正好撞見恩師為阿昉挑選道侶。阿昉他,待人一片赤誠之心,我都放不……恩師如何能放心?”
微生闋話至此處,單手豎掌一揖,再不遮掩:“我與阿昉功法同源,靈根契合,願為師父排憂解難。”
玉昆真人笑道:“徒兒快起來,隻當是回家,家中不必多禮。”
但剛一勸完,真人就發覺有些不妥,趕忙開口相詢:“不對,我替阿昉找的是尋常同修,哪有什麼挑選道侶之事?”
真人問完,複過片刻,方回味出微生闋最後一句所為何事,他登時變了臉色:“不對不對,微生徒兒,你此言何意?當日我勸你,你分明說——”
微生闋臉皮極薄,被他問得眼睫不住微顫,隻有一張嘴還是硬的:“我那一日……也說過,身為同門兄弟,願意悉心看護阿昉此生。如今情願信守此諾,和阿昉道途同修,做個互幫互助的義氣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