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州城有一處青山,延綿數百裡,一年春秋兩季都是雲霧環繞,宛如仙境。山腳下的五歲孩童都認得,那是天下第一道山正玄山。說是天下第一道山不是自吹,真論天下正道,蜀山、正玄山和青城山到底孰優孰劣那有的掰扯,第一道山的稱號那可是聖上親封的。
正玄山大小峰總共八十一座,廣迎天下賢士,隻要誠心前來求道,正玄山來者不拒。每年來考學的不少,但能成為入室弟子的少之又少。
每年開春正玄山有為期一個月的試煉,通過了的可以成為入室弟子。今年的試煉早就已經結束了,若想成為正玄山的弟子隻能等到明年開春。
然而不論是外門弟子還是入室弟子都要在玉虛宮上早課,由道長講解天下道法。
這門課讓人又愛又恨,潛心修道的人對此樂此不疲,專心習武的人就覺得如同裹腳布一樣長,聽著讓人昏昏欲睡,恨不得時光飛逝趕緊結束這場酷刑。每次早課上完,常常有人睡眼惺忪,渾身鬱結,每每後悔自己來正玄山到底圖個什麼。
今日早課結束時已經天落大雨,外室弟子條件好的都帶了伴讀,被家裡仆從接走,有人不嫌雨大飛奔走了,也有人揣著手在屋簷下等雨停。
古樸莊嚴的玉虛宮屋簷下,還零零散散站著五六人等雨。
“你聽說沒?新來了個小師弟。”任林少站在屋簷下跟自己同窗好友攀談,他是有名的百曉生,通常有什麼事兒他第一個知道。
詹天歌看了一眼外頭,這雨指不定什麼時候停呢,他正等著仆從來接,回道:“試煉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說是新領回來的徒弟,王掌教親自下山帶回來的。”任林少重重咬著親自兩個字,掌教下山的時候可不多。
“掌教早就想下山去接了,可惜遇到了聖上來祈福,永樂帝登基第二天就來了正玄山燒香祈福,王掌教不能不在,咱們上下接待了三天,送走聖上後,當天夜裡掌教就連夜趕路,從澤州城一路趕到永州,就是為了親自接一個徒弟。瞧瞧,就是這等殊榮。”任林少嘖嘖稱奇道。
“呦,這事兒少見啊,王掌教本來就一個徒弟,徐師兄考了三個月,試煉十九關才考到王掌教門下,這小師弟還挺牛,直接一上來就跟著王掌教混。”詹天歌說著嘴裡開始泛酸,說不嫉妒那是假的,詹天歌考了五年,年年考年年上不了,家裡人都琢磨著給他娶媳婦兒了,第五年終於考上了,年紀也大了,以後修為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詹天歌想著想著不服氣,說:“關係戶真好,我再考五年也考不到掌教座下,這考試形同虛設啊。”
任林少突然壓低聲音道:“不過人家也可憐,全家被殺,就剩下他一個種。”
詹天歌問:“等等?你說的是顧家?”
說八卦就是為了等這一刻,任林少道:“是啊。”
詹天歌還是一臉不可置信,問:“是那個天下第一刀宗的顧家?”
“你耳朵是聾了嗎?”任林少覺得有些好笑,看了看旁人,已經有不少人看過來了,壓低聲音說:“你小點聲,是顧家的小少主,顧羿。”
詹天歌看了看旁人,也壓低聲音道:“他家不是有名的名門正派嗎?我記得早些年永州城鬨饑荒,朝廷撥下來的糧草早就被狗官給吞了,後來是顧家出麵施粥賑災,拿了好些銀子出來,不過也惹惱了當地的太守,覺得他多管閒事。怎麼好端端的就被滅門了呢?”
任林少揣著袖子,一派老成樣,道:“這說法可多了去了,有人說是為了顧家名刀,滅門案發生之後,顧家刀譜和心法一個都沒留下。”
詹天歌不太信:“不可能啊,這天底下貪圖武林秘籍的這麼多,第一次聽說為了把刀滅門的。”
任林少歎了口氣:“興許有什麼仇家吧?這事兒誰說得準呢?”
詹天歌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有些發白,“能做到這種程度,出手的該不會是……”
任林少接過話頭道:“對,極樂十三陵,據說一夜之間派出了三十五個殺手就為了乾這一單大生意。但是十三陵充其量隻是一把刀,誰是買家至今無人知曉。”
“就算是極樂十三陵能一夜之間做到這種程度嗎?顧家門口不是有陣法嗎?”詹天歌覺得疑點重重,顧家天下第一刀宗又不是白叫的,百年的名門望族一定都有自己的本事,真能被人隨便滅了滿門早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
“唉,你這回問對了,”任林少道:“顧家出了叛徒,管家顧天青叛變了,領著十三陵的人進了顧家主宅,趁著夜色下手,等反應過來都晚了。”
等等,還是不對,詹天歌覺得這故事簡直漏洞百出。按理說,滅門大案大多數都是尋仇,那顧羿是怎麼活下來的?除非是主顧從一開始就想要饒他一命,不然極樂十三陵出手不會留下一個奶娃子。
那留下顧羿的目的又是什麼?在江湖上走的,誰都知道要斬草除根,沒有哪個蠢蛋願意留個禍患下來。現在禍患進了正玄山,擺明了要韜光養晦,待羽翼豐滿之時要去報仇雪恨。
這種問題任林少怎麼可能知道,任林少隻是愛嚼舌根,背後那些恩恩怨怨他可掰扯不出來,因此下了結論,“所以王掌教下山去接,也算是情理之中,這顧羿以後就是咱倆的小師弟了。”
“不是……”詹天歌覺得這事兒說出來跟講笑話一樣,“這怎麼……他家是練刀的啊。”
任林少也覺得納悶兒,一個人練什麼十歲差不多就定了,這位顧羿應該也有十四五了。刀開一刃,劍開兩刃,用慣刀的人學不好劍,學了劍的人也拿不好刀。
不僅如此,顧家刀講究的是破空一切,說白了那練的是殺人刀,學顧家刀的人要拿人血祭刀,據說顧羿七歲殺了第一個人,不論是不是一心向善滿嘴仁義道德,心中要揣著一顆殺心。正玄山學的是蒼生劍,一顆道心包容天下。殺心到道心,這不是能練出來的。
“興許天賦高呢,掌教不隨便收徒。”任林少道。
“那我沒話說,”詹天歌想到顧家滅門案,對素未蒙麵的顧羿生出了些許同情心,搖了搖頭,“他著實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