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無痕 “我想看師尊流淚。”(1 / 2)

蘇漾和雲樺踏進天音門的時候,裡麵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將蓮花石台圍得水泄不通。

“怎麼回事......”蘇漾急得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樺從後方走過來,拍了拍蘇漾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彆急,沒事的。”

“江月白從今早就不對勁。”蘇漾轉身拉住雲樺的袖子,壓低了聲音,“我看他一直在和康承安發傳音,他要乾什麼?”

雲樺仍是安撫:“沒事的......”

“沒事沒事沒事!”蘇漾煩躁地打掉雲樺的手,“我就想知道他要那張破琴乾什麼?”

天音門外嘈雜聲一片,越來越多的門派修士都聞訊趕來。

聽聞北辰仙君竟為了一張琴與琴聖大打出手,這種事情簡直聞所未聞,所有人都寧願放下手邊尋寶計劃,也要親自來一看究竟。

焦躁不安間,蘇漾餘光忽然掃到了人群中幾個黑衣修士。

那些人很臉生。

卻個個氣質不俗,衣衫質地華貴,手中拿的也都是好劍好刀。

蘇漾不自覺地又看了一眼。

他好像從未在仙門中見到過這些人,應當是來自些不入登仙冊的小門小派......

可是小門小派的弟子哪裡用得起這麼奢華的布料和這麼名貴的刀劍?

“哎,老雲,你看......”蘇漾撞了撞旁邊雲樺的胳膊,剛準備用密語說這件事,忽然遠處一聲巨響——

天音門深處蓮花石台裂成兩半,騰起一陣雪霧!

圍觀的修士們皆被震倒在地。

江月白左手抱著獨幽琴,右手提著鮮血淋漓的風雪夜歸,大步走出了幻境的傳送陣。

麵容寒冷肅穆,長劍殺氣繚繞。

周圍人不敢有任何言語,紛紛讓開道路。

鳴空派的幾個修士麵色慘白,攥緊著手中兵器,卻什麼話都不敢問。

待到江月白走過,他們才慌張地向著血染的蓮台入口奔去。

“你要這琴乾什麼?”蘇漾看著走過來的江月白,“你又不用琴......”

“送人。”江月白目不斜視,繼續向外走。

外麵圍著的修士和弟子們也急忙給北辰仙君讓開前路。

江月白這樣簡短的回答讓他們略感驚訝,如果說他們原先對北辰仙君是敬慕,如今便摻雜了點莫名的恐懼——隻是個拿來送人的玩意,竟然誰攔殺誰?

江月白步伐一直很快,卻在經過天音門的石門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他抬起眼睫,視線掠過眾人,落在一名黑衣修士身上。

對視一瞬,江月白輕聲說:“你來了。”

周圍的修士聞言,皆順著江月白的視線所向望去。

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修正抱劍倚在石壁上,麵紗遮擋,隻露出一雙眼眸——眸色格外深邃,好似寒潭裡倒映的晚星。

“是啊。”黑衣男修沒有移動步子,甚至沒有從倚著的石壁上起身,嗓音低沉到近似慵懶,“不想見我嗎。”

周圍的修士都看得一頭霧水:這人是誰?竟能讓北辰仙君主動停下來打招呼?

居然還不起身行禮?!

“哎!不是,你說清楚,你要送誰啊?”蘇漾擠開人群,從後麵追上江月白,“我們哪個也不需要啊......”

他、雲樺、秦嫣、晚衣都早已有了各自的本命兵器,哪個人都不需要這張琴,除非是送給彆的修士。

“到底送誰的?乾嘛遮遮掩掩......”蘇漾對江月白的態度和行為感到不解,這幾天江月白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問他去見誰也不說,有時反倒答非所問地冒出句——“你覺得女孩子喜歡什麼樣的花。”

蘇漾頭一次見江月白對這種事感興趣,稀奇得不得了,好奇地打趣江月白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仙子,偷著跟人幽會所以才早出晚歸。

但每次的調侃剛開個頭就會被秦嫣給打斷,最後變成他們倆的罵架。

“噢曉得了!”想到此處,蘇漾眉頭舒展開,摟過江月白的肩膀,“送女修是吧!你到底看上了哪家的仙子啊?彆藏著掖著啊,倒是領過來給我們瞧瞧嘛!哎!走慢點,等等我......”

幾人追隨江月白離去。

穆離淵緩緩站直了身子,轉過頭,視線一直盯著江月白懷裡抱著的琴。

碧玉朱漆,如美人般的一張琴。

穆離淵本就深邃的眸色逐漸變得更加陰暗,一股奇怪的感覺在心間細細密密散開,像是蟲蟻在爬。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哪個女修。

能讓涼薄風月的江月白動心。

......

春夜靜謐,江月白獨自抱琴而出。

離開洞口前,一隻手攔住了他:“藥效隻剩最後一天了。”

秦嫣紅色的裙子染上了些灰塵,整個人像花朵掉了點顏色般暗淡:“你真的能接受得了?”

秦嫣幫江月白煉製的禁藥能恢複所有內力修為,但毒性極強,靈脈的傷損不可複原。

江月白本就因為靈元衰竭時日無多,還在服藥期間不計後果地耗費靈力。秦嫣根本不敢想象藥效過後,江月白的身體會爛成什麼樣子,還能撐住幾時......

“秦峰主,”江月白輕聲說,“謝謝你。”

秦嫣皺眉:“......謝我。”

謝她什麼?

她來滄瀾山這些年基本沒為滄瀾門做過任何事,說是來當醫藥師父實際我行我素沒正經收過徒弟,她人生前十幾年太過任性妄為,得罪了不少人結了不少仇,江月白願意給她一個庇護,可以算得上她的恩人,她隻是煉幾副藥而已,根本不用謝她什麼。

難道是謝她幫忙瞞著蘇漾那個傻子?

沒有什麼“送女修的琴”,獨幽琴是給晚衣的,這件事隻有她清楚,晚衣的秘密不能讓旁人知曉——江月白時常會因為這件事沉思出神,蘇漾問起他時卻又隻字不提晚衣。

“不要謝我。”秦嫣道。

她不喜歡“謝”這個字,以前也從沒人和她說這個字。

她隻擅長橫眉冷對,不擅長回答這些溫和柔軟。

江月白微微笑了一下,也沒有再執著,隻道:“你想要的東西,我一定會幫你拿到。”

晚風夜色裡,江月白已經抱琴走遠了。

秦嫣還在發呆。

江月白的記性很好,而她的記性很差——她居然想不起來自己問江月白要過什麼了?

秦嫣呆立很久,直到後背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喂!”蘇漾舌頭勾出了個不正經的彈音,“不休息在這兒傻站著乾嘛?”

秦嫣連忙調整表情,嫌棄地白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不關我事啊,我又不是來找你的。”蘇漾也嫌棄地回了個白眼,繞過她往山洞外瞅了一眼,“我打算跟蹤江月白去,看他每晚到底跟哪個美人約會呢,勾得他整天魂不守舍的,問他也不說......”

“江月白想和誰見麵就和誰見麵!”秦嫣一把將他撈回來,“北辰仙君想做什麼還用得著跟你們彙報?”

“我好奇不行嗎?”蘇漾胳膊被揪得生疼,“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他談戀愛呢,我想看看怎麼個模樣,到底是彬彬有禮呢還是含情脈脈,看他送女孩子東西的時候說什麼,會不會拉拉手親親......”

“看什麼看!”秦嫣抬腳踹在他腿上,把人往山洞裡麵蹬,“趕緊回去!”

“嘖,不是,我說江月白你暴躁個什麼勁......”蘇漾險些被踹得跌在地上,扭過頭看向秦嫣差到極致的臉色,忽然神情一變,“你——”

“我什麼?”秦嫣黑著臉沒好氣。

“你不會是......”蘇漾瞪大了眼,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也喜歡江月白吧?吃醋了。”

秦嫣臉色更黑了,沉默一瞬後,猛然一腳!

蘇漾這回真的直接被踹跪在了地上。

“戳中心思惱羞成怒了吧!”蘇漾火氣也上來了,“踢我做什麼?”

“對,我惱羞成怒了,”秦嫣的確憋了滿肚子的難受不知怎麼排解,挽起袖子,“你再說一句我要動手了。”

“好好好算你厲害,我不敢招惹行了吧,”蘇漾一邊躲一邊說,“有本事跟著我咱倆一塊兒殺過去會會那個美人仙子,看你比不比得過......”

秦嫣聽著蘇漾不著調的話,打著打著停下了,氣得笑了一下。

也挺好。

活得像蘇漾這樣沒心沒肺也算是一種難得。

那就假裝江月白真的是去約會了吧。

幻想總是比真相要美好得多。

秦嫣給藥裡放了連心粉,服藥的人都能被她猜到心內所想,奈何江月白修為遠在她之上,她探究不了全部,但獨幽琴的秘密她能察覺到。

沒有風流韻事,也沒有花前月下。

很簡單,江月白隻是想用獨幽給晚衣再做一張琴罷了。

靈脈枯損時日無多,江月白放心不下的不止晚衣,還有很多人——

要拿到天機劍,震懾二十六家,穩住滄瀾門的尊位。要給紀硯一件東西,足以壓製對方的蓬勃野心。要教會穆離淵如何複仇,好讓對方往後能不再帶著怨恨活著......

他想做很多。

但他沒那麼多時間了。

在這一個長夜,他還能還多少債。

......

伏墟山內有許多露天山洞,月色從極高的山洞頂端照下,窄窄一束。

洞內溪水流過,在斜射的月色中隨風浮波,溪邊野草搖曳,開著不知名的花。

江月白將獨幽放在平石上,用靈力給琴弦重新渡層。

待到第五根弦時,他指縫中已經全是血——秘藥效力到了最後一日,靈力即將油儘燈枯。

夜色很安靜,晚風吹過時送來淡淡的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