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本窩著一肚子的火,知道得罪了丈夫,又失了賈母歡心。眼下就丟了中饋之權,將來處境越發艱難,心裡就更不痛快了。
賈母不想看邢夫人哭喪的一張臉,便說:“府中庶務,你們妯娌二人下去交接交接,中秋之前都不必過來伺候了。”
兩人隻得告辭出去。
王連見證了賈府的一場權力交接,又覺察到賈母飯後困乏,要歇午覺。又怕賈母要攆自己走,忙講了幾個笑話,逗跑了她的瞌睡蟲。
賈母聽了笑話,心裡舒暢了不少,捂著肚子罵賈璉:“你個猴兒,害我岔了氣,你得賠我。”
“老太太,我巴不得陪您住到中秋呀,我可以給您說笑解悶,還能給您揉肩捏背,讓你好好受用幾日。”王連順水推舟,打定主意巴著老太太不放。
當鄧木頂著雞窩頭回到賈母屋中時,正瞧見王連站在老太太身後給她按摩肩膀,不由扯了扯嘴角。
王連朝她擠眉弄眼,笑道:“鴛鴦姐姐莫不是被人打了?”
“孩子,誰欺負你了?怎麼這副模樣?”老太太上下打量著她問。
“嗐,就是賴嬤嬤家的那個喜鵲,見了我不分青紅皂白當賊人打,還說我爭了她的寵。”鄧木故意露出腕上青紅的傷痕,及時地在賈母麵前給喜鵲上眼藥。
賈母聽了就生氣,道:“原以為那丫頭嘴巧能乾,想收為己用頂上珍珠的缺,沒成想到小蹄子竟是這樣不醒事的人,下回就彆叫賴嬤嬤帶她進府了。”
鄧木答應著告退梳洗去,想著晴雯不必進府受罪,腳步輕快極了。
等她收拾妥當掀簾進來的時候,王連還賴在這兒跟賈母打饑荒,說要住到賈母這裡來。
“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賴在祖母這裡做什麼。我屋裡的碧紗櫥是留給寶玉的。”賈母不同意。
王連又扯著賈母的袖子搖晃,說:“我住外頭耳房就成,過了中秋就走。”
賈母捧茶笑道:“也好,反正你就要搬到我近前了。東邊耳房住了鴛鴦,西邊耳房還空著,你若不嫌小,稍住幾日也使得。等下叫鴛鴦給你鋪床。”
“好、好、好!”王連心頭竊喜,拍手笑道:“那就有勞鴛鴦姐了。”
鄧木挑了挑眉,未置可否,兩人隔空打著眉眼官司,誰也不服誰。
到了下晌,外頭有人傳話進來:“賴大在二門外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臉色冷淡下來,擱了茶盅,吩咐琥珀說:“你叫賴大照我的吩咐辦就是了,四十板子一個不少,打完了叫他來見我。”
王連心頭一凜,這老太太是要棒打不肖子!
他在這裡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賈赦此時遭了多少痛,等他傷好了,必定會在兒子身上找補回來。
而賈赦那邊聽了小廝回報,說賈璉跑到老太太那兒去了,心裡更是氣惱,捏著拳頭的手青筋暴起,狠命砸在了桌上,震得茶碗砰砰直跳。
他霍然站起,卻見賴大家的領著一班豪奴,個個凶神惡煞,攜著棍棒、繩索闖了進來。
賴大對他作了個揖,咬牙道:“大老爺,我們也是被逼無奈,您多擔待。”
他一下子癱坐到了地下……
儘管賴大安排了掌板的小廝要高高揚起,輕輕放下,但四十板子蓋下來,五十歲的賈赦也是受了不小的傷。
申時末,賈赦才被賴大攙扶著進了賈母的院子,王連連忙躲進了裡間。
“母親,兒子知錯了,再不敢逞性妄為,還求您饒恕兒子,給兒子留幾分體麵。”賈赦一見到賈母,就跪下磕頭。
賈母見大兒子還能下地走路,就知道小廝們在敷衍她,但也著實不願兒子身上見血,隻盼著他能吃個教訓,再不敢胡作非為了。
她冷臉指著賈赦,唾罵:“本以為你年紀胡子一大把,該持重些了。你卻比那賊小子還可惡,為老不尊,喪禮敗德。我看你就是欠你老子錘你!給我跪到祠堂拜懺,一晚上不許吃喝,不許睡覺!”
眼見老母親動怒發威,賈赦忙領命,“兒子這就去。”他拖著麻木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等到渣爹滾蛋了,王連才從裡間探出頭來,涎皮賴臉的對鄧木說:“勞煩姐姐給我鋪個床。”
鄧木啐了他一口,轉頭招呼個小丫頭來,吩咐她去給璉二爺收拾屋子。
天剛黑不久,賈母的院子就關門閉戶了。隻因賈母歇得早,戌時四刻院子裡就再無人語了。除了大門口燃著兩盞不夜燈,其他地方都是黑黢黢的,一絲光亮也無。
王連從西耳房出來時,已是二更天,伸手不見五指。
他數了五十步,來到了鄧木住的西耳房前,躊躇地敲了敲門,“鄧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