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爺,老太太叫王太醫來府上請平安脈。”喜鵲領著王太醫走進了皓月軒。
王連覺得最近口乾舌燥,也就順便將腕子伸到了脈枕上。
“二爺身強體健,血氣方剛,唯心火偏亢,每天一禦也可。”王太醫拈須笑道。
王連“嘖”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他還在受刑中,假如鄧木不配合,要他如何尊醫囑。
喜鵲掀簾出來,對胡太醫說:“金姨娘睡著了,勞煩您進去診脈。”
王連就同王太醫一起進去了,他偷偷將鄧木的手拿出了帳子,擱在脈枕上。
王太醫診了半天脈,沉吟道:“小奶奶骨肉勻停,氣血健旺,庚信一日不差,是易孕體質。若小奶奶庚信未至,即是有孕。二爺切不可魯莽行事,小奶奶眼下剛胎漏,還需休養一個月。”
“你說什麼?”王連驀地一震,心驚肉跳起來,他惶然地後兩步,又上前猛地掀開了帳子,就看了鄧木睜開了眼。
在王太醫給她診脈的時候,鄧木就已經醒了,她沒想到自己悄然流產的事,這麼快就被人發覺了。
“你……”王連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一雙眼睛閃著惱恨的、羞慚、難以置信的光。
“若不是今天湊巧來請脈,過了明天,這脈我還把不出來。”王太醫見病人醒了,稱呼上就去掉了一個“小”字。
因是賈府故交,難免交淺言深,他便多囑咐了兩句:“奶奶身體康健,若不服避子湯,葵水未至即是喜信,再不宜妄動。將來等二爺娶了新婦,有了嫡長,奶奶再生個七八個也不遲,切莫貪一時之歡。”
鄧木覺得王太醫的話未免太多了,將他描摹成一個為爭寵不折手段的小妾。他來得太不巧了,在醫囑中就將自己的秘密完全曝光了。
“您教育得很是,那還勞煩您開些避子方兒。”鄧木擁被坐起,對著王太醫笑了笑。
喜鵲看了看驚魂未定的璉二爺,又看了看麵似平湖的鴛鴦姐,想到自己給老太太報錯了信,又愧又悔。她咬著唇,低頭將王太醫送了出去。
原來所謂的示好與牽纏,背後的真相是無情的殺戮和決絕的割離。王連想起她近日來的忽冷忽熱,不由得心驚膽戰。
“你又沒告訴我,你懷了……”王連抖著唇,心緒難平,在屋內來回踱了一陣,突然站定扭頭看她,紅著眼說:“你讓我老實坐監三年就罷了,又何必用這種手段來淩遲我的心呢?我是孩子的父親,你為什麼不與我協商?”
鄧木的臉上淌下淚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那你將它揣進我腹中的時候,有沒有跟我協商呢?”看著死對頭失魂落魄的樣子,鄧木竟有一種久違的大仇得報的快意。
“啊!”王連抓著頭發,眉骨青筋暴起,自責與痛悔在心中交織,從喉管裡艱澀地發出一聲悲鳴,像失了利爪的老虎立在山頭咆哮長嘯。
他的一顆心急劇地搐動起來,伸手緊緊抓住鄧木的肩膀,“你竟……讓我用這種方式,殺了我的崽!”
鄧木喃喃道:“何必認真呢,這裡是紅樓夢,就當是你我各做了一場噩夢,醒了就忘了罷。”
不知何時,夜幕降臨。屋中寂然無語,燭台上的蠟燭還未點起,月洞門上的幔簾被夜風吹得微微晃動。許久之後,王連抿緊嘴唇,邁著沉重的步子,穿過漆黑無邊的庭院……
第二天,榮國府的璉二爺就再也沒有回到皓月軒。
人都說賈璉與東府的賈珍廝混在一起,鬥紙牌、擲骰子,不是吃酒賭錢,就是騎射遊獵,捧戲子優伶,一副東遊西逛的紈袴做派。
賈母罵了賈璉兩回,見他死不悔改,又是恨鐵不成鋼。而鴛鴦隻做一副行屍走肉,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去東府勸賈璉。
可進了東府,她也隻是站在二門外,張張嘴將老太太的話逐字逐句念三遍,也不管他聽沒聽見,說完就走,出門的時候不妨與一個年輕男子撞了對麵。
“唉喲,這不是金姨娘嗎?來找璉二叔?”賈蓉禁不住搓了搓手,眉開眼笑地說:“怎麼不留下來吃飯?”
鄧木沒有理他,冷著臉帶著喜鵲,徑直走了。卻不知那人一直回頭看她,沒留神被門檻絆倒。
“唉喲,我的蓉爺,你怎麼摔著了。”小廝將賈蓉扶起,替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
賈蓉的眼睛幾乎黏在了門外,看到人走遠了,才回頭說:“自打金鴛鴦開了臉,給璉二叔做了房裡人,越發鮮亮出挑了。可惜我二叔不解風情,竟白耽擱了她,恨得我心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