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了?這就完事了?
一段感情像搭夥趕路似的,撞個日子,君向楚,我歸秦,走著走著就分路青竹丹楓。
蘇桐心裡打了好幾個轉,最後她心道,該不會這姑娘看著往日裡熱忱,底子也是個涼薄的?
要麼就是讓人家學姐渣了,這才三兩言語帶過以免徒增傷情。
不管渣還是被渣亦或是和平分手,蘇桐自認是個有眼力見的,不在好友歸國之初掏人心窩子。
更何況現今哪有空再回頭品味那泡沫般的往日,等著白疏眠的是一堆爛攤子。
學校擴招得厲害,宿舍那邊不肯再給延遲畢業的“問題學生”保留福利。
“打算住哪?”
這地界旅社也金貴的要命。白疏眠取舍下來能選的隻有外環的兩家,挨著城中村。
蘇桐眼睛圓圓的:“那種地方怎麼能住人!”
私搭亂建,藏汙納垢,絕對是羊入虎口。
去她那兒擠擠,收拾收拾還能空出間房。
白疏眠看向窗外,猶豫著。
蘇桐若有所思:“叔叔阿姨的事還沒解決?”
據她所知,曾經的白家也算優渥,在曾經圈子的半壁江山華韻傳媒裡有頭有臉。
有這麼些資源,白疏眠原本畢業後該一路順遂。
直到三年前華韻忽然被立項調查,和公司財務瓜葛相連的白父白母在海外杳無音訊,留下還在國內讀書的女兒。
蘇桐覺著好友出國多少也有尋找父母的念頭,隻是沒想到兩年過去,白家上下似乎還是一片殘垣。
白疏眠聞言默然一陣。
出國兩年不僅一直沒聯係上家人,還偶有順藤摸瓜的找進學校裡糾纏不清。
要不是近來某些勢頭愈演愈烈,她興許也不會在這麼個時間點上回國。
遲疑過後,她最終還是搖頭:“還是找個周圍不缺監控的旅館就行。”
簡單又馬虎的庇護所,她躲起來也有經驗。
蘇桐這回明白了,好友不僅眼前一堆爛攤子,身後更是帶水拖泥。
然而她從來不是遇事就躲的性子。
“怕什麼,我那公寓小是小了點,但周圍十幾步一個保安亭打卡,正門左拐一百米就有派出所鎮邪。”
......
花了兩天時間折騰,白疏眠算是再次往北城落了腳。
小區正門,年輕的保安一次就記住了這位新來的業主,每每不落早午晚安。
樓下遛狗鍛煉身體的大爺大媽更是多愛上來打聽,一口一個閨女地熟稔起來。
又過幾天,她漸漸棄了過夜不關燈的習慣。蘇桐叫的外賣敲門時,也不總會渾身驟然緊繃炸毛。
數千公裡的航線似乎的確在她身後劃了一道紅線,讓某些糟糕的過往不可逾越。
然而當初白疏眠花了整整兩年才真正融入了迥異的異國風情裡,時光造就的一切終究也需要時光消磨殆儘。
她不得不自我審視。
“桐桐,我真有口音嗎?”
前幾個月投身的法劇,讓她近半年沒有用過母語,生疏了也難怪。然而回了國內,台詞功底是基本,由不得她小覷。
“彆慌,你出國前就這樣。”蘇桐安慰,“一直都有,以前念台詞也沒老師說你不好。”
與其說是口音,準確些該用“腔調”——早在兩年前她就發現了,自己這舍友說話彆有一番風味。
三兩句話裡不規律地暗藏輕音,淡奶油的聲息連詞成句時便打發起泡,慕斯般蓬鬆著滑進人心坎裡。
她曾經特彆喜歡這種腔調讀的台詞,像是古典名著裡的浪漫文字終於具現出聲音。
蘇桐想起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聲音,還是入學。
也是拖著大包小包,某人踩著一雙帆布鞋跟著她穿過大草坪,又亦步亦趨走了半條校道。
走到晨霧都散去才下定決心,輕聲問一聲學姐。
宿舍樓是不是這方向。
殊不知蘇桐辦事愛趁早,早給宿管阿姨簽了字,放好行李,接下來的一整天都預留給了京藝的校外商圈,是一股不折不扣的逆流。
“反了,我剛從宿舍區出來,你得繞著中心廣場折回去。”
蘇桐反思過,自己當時也是壞,明知道人家拖著行李不可能想往校外跑,但有人無聲當其“小跟班”,她就想著等那人先張嘴。
白疏眠一開口,蘇桐遲來的負罪感浮上心頭,想著下次隻要聽到這聲音,就算隔個一年半載,她肯定能認出來,到時候請杯奶茶當是補償。
一年半載沒等到,入學當天的日輪西沉倒是飛快。
傍晚,等蘇桐推開宿舍掉漆的鐵門,赫然發現白天把她當學姐的“小學妹”正撐著床榻,舀著滿眼清河瞧她。
“你好,初次見麵。”
那時她於是知道了,她這個舍友還是個臉盲,五六個時辰就能忘掉一張頗有姿色的臉。
**
短暫的金秋悄然滑過。
臨近年關這麼個節點,白疏眠回國已有三月餘,東奔西走。
教務那頭拖著沒指派導師,畢業的事依舊未有著落。劇組麵試跑了一個又一個,除了一場臨時加拍的戲缺人,副導演在人群裡眼光一亮找她頂上,再也沒什麼角色落在她頭上。
可惜在那獨苗的劇演裡她是被毒的啞巴美人,台詞尚未出口就殺了青。
白小姐第一個接下的影視劇角色,寥寥幾個鏡頭訴儘紅顏薄命的淒惶。
再往後兩個星期,正是年前揭不開鍋的困頓。
清早聽她練嗓,蘇桐每每感慨自家有隻勤奮的百靈鳥,又納悶小鳥她屢屢碰壁。
白疏眠在百花齊放的京藝裡也是出挑的顏,怎麼就沒劇組肯要。
翻來覆去的想,大約是科班出身嚇走了一批混日子的劇組,價都沒敢報。
真正想招科班的,又猶疑於她既沒如期畢業,也缺作品。
白疏眠並非真的沒有作品。
蘇桐不止一次吐槽,近來的從業者實在沒有眼光,立足流媒體的短劇直播成了好簡曆,能在歐洲大陸環演流行的音樂劇反而無人入眼。
音樂係出身的她都知道,白疏眠回國前參演的那場法劇,能成為多少一流劇團的敲門磚。
然而事實是,這世道妝造美顏巧奪天工,台詞都能靠配音優化,好友這顆省事的明珠反倒在麵試裡競爭中跌進一片庸碌的灘塗裡。
一連數月,也就特約總共接了三場,其餘一個能坐熱屁股的劇組都沒有。
彆說星途一片晦暗,再拖兩個月,公寓高昂的商用水電白疏眠都快擔不起了。
蘇桐捧著樂譜,指尖在音符上頭繞啊繞,心思撲在舍友的前途裡。
“下場去哪麵試?”
白疏眠順口便答。
蘇桐當即心頭一動,挺火熱的ip,當紅小說改編,開拍前就已經攢了不少關注。
再查了一圈,買下劇本的是星環娛樂,單有個名號已經讓人相信製作水準有保障。
隻要能進劇組,不管角色大小都算得上機會。
蘇桐在朋友圈裡刷到一圈,看見好幾張麵試現場的返圖,再翻,發現後續都不了了之。
“上一輪麵試還是半個月前,我們這屆不少人去過了,二麵都少人進。”
但凡有進展,一群耐不住寂寞的花花草草肯定少不了套圖炫耀。
更有甚者前腳還許願和偶像搭戲,後腳已經哭訴劇組選角導演們鐵公雞,連個芝麻小的角色都沒撿成。
“不少人編排那個陳副導呢,說是上月底麵試一下午最後就定了一個配角。”
白疏眠不意外。
選角嚴格也是製作精良的一環。
蘇桐則是看了眼通告上的日期,就這個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