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陽光刺眼,白疏眠耷著眸,能聽到身後闥闥的鞋跟聲,一步步踏在她心坎邊。
韓亦真的是學姐嗎?
剛剛為她係上領花一刻,時間仿佛在韓亦的指尖劃過道清冷的弧光。
那個漫長夏天的某個夜晚裡,白疏眠也曾遙想過這一幕。
那時她曾遺憾,學姐畢業得早,她們還沒機會同窗就已天南海北。
她於是答應,畢業那天,她會親自到場,見她撥穗正冠。
韓亦是否正是記得當年的承諾,才成為了特邀的演講嘉賓。
路麵一點點變窄,走進了兩麵老牆的胡同。
一片弄色青苔裡,她想起沈悅昨日的叮囑——儘量彆和韓亦碰麵。
她這才驚覺,自己什麼時候把經紀人的首次囑托已拋之腦後。
在禮堂裡還好說,就剩她們三個,無人知曉。但剛剛再去湖邊和草坪拍照已經算是過界。
她於是慢下腳步,趁著一片幽靜轉身輕輕喚了一聲,和韓亦說起這事。
“悅姐說......”
韓亦目不轉睛看著她:“所以,大中午的就讓我這麼餓著?”
白疏眠總感覺那雙目光就聚焦在自己喉前的領結上,不免有挾恩圖報的嫌疑。
且韓亦明顯能通情達理,此言隻是想看她為難。
某些與印象裡學姐相悖的惡趣味又露了苗頭。
“你聽我的還是聽她的?”
韓亦沒說,但話已經擺到她跟前。
白疏眠索性自己在心下置辯出一條出路。
沈悅說的不準被拍見兩個人獨處,三個人,還行?
韓亦見她不吭聲,抬抬眉毛:“走吧,辛禰兒一會兒自己在前麵走丟了。”
成行的三人一路拐過幾個不起眼的小彎,進了店。
店老板是個慈祥的老人,中途看了三人好幾眼,等端上菜時,終於朝著白疏眠開口。
“小眠?”
等了半天的辛禰兒有點傻眼:她還以為老人家是認出了自己或是韓亦。
白疏眠自己都沒想到:“您還記著我?”
她出國前也就吃過兩三回,這兩年更是沒回來過。
“你爸以前就經常來,小時候還帶你來過一次,你可能忘了。”
“啊......”白疏眠低了眸:“您以前沒和我說過。”
白晟也是京藝出身,大概二三十年前曾是這裡的常客。
時代的口味變了,小館破落,不再有許多當年的學生光顧。
“沒提過這事嗎?可能當初我也沒太想起來,”老板很是緬懷,抱著要洗的碗緩緩往廚房走去:“年級一大,記性靈又不靈的,偶爾感覺事情就在昨個......。”
韓亦明顯感覺到身邊有人的情緒低落下去,像是在老板的三言兩語中暗自拚湊起某些久遠的記憶拚圖。
等飯吃到一半,她借口去衛生間。
半路改道,推開後廚的門。
趁著老板記憶還靈,問了些關於白父的過往。
白疏眠看她隔了許久還沒回來,望了望剛剛韓亦離桌的方向,心裡有些揣測。
小店的門被從外麵推開。
四個人找了張最大的桌子坐下,遲遲沒翻菜單。
辛禰兒當時就碰碰她的肘側。
“是她。”
“誰?”
“側對我們那個,上午還在禮堂發過言呢,叫什麼秋來著......”
她光記著自己在片場被人潑了一眼水,名字卻沒記住。
白疏眠於是知道,是那位學生會主席。
“莊冉秋,我替你記著呢。”
“哦對對。”
她們竊竊私語,隔了一桌的幾人也沒閒著。
白疏眠耳朵靈,聽見辛禰兒的藝名從幾人口中出來。
“花瓶罷了,劇組裡見過,被導演批的最狠就是她。”
這是莊小姐說的。
“真的?”另一位女生邊問,時不時忍不住偷瞄過來。
辛禰兒大概坐的遠沒聽清,但白疏眠麵色已經不那麼好看。
若不是韓亦還沒回來,她想結賬走人。
“騙你做什麼,我的戲她都接不住,潑她點水一下子就慌了,到處找東西抹眼睛呢。”
餘下幾人於是一片吹捧。
能海選進長宮的就是不一樣,能和明星對戲,揭穿某些徒有的虛名。
白疏眠看著辛禰兒樂嗬嗬地盯著剛上的肉段,歎了口氣。
沒隔一會兒,老板從後廚回來接待起客人。
背後,莊冉秋把人叫了過去。
“老板,上次和你說過這店太可惜了,應該開大點,多樣化些。”
老板擺了擺手。
年紀大了,腰都直不起來了,不想再折騰。
和演講台上一樣的音色,此刻又昂然幾分:“這怎麼行,我父親說了,你隻要把店交給我們運作,百分百比現在的好。”
“就是。”旁邊一人點頭附和:“您看,冉秋肯定要成明星的,屆時給店裡代言,可是白撿的便宜。”
老板苦笑著搖頭。
店名雖小,鋪頭卻挺闊,這就更顯得不景氣。這幾年看上他這家小店的人於是不少,他一直沒賣。
這是祖傳的店,雖然老破,但口碑一直不差。
做投資的總想把這塊改成某些連鎖餐廳,特彆是這位莊小姐的父親,最近纏得厲害。
莊先生本行是做廣告設計的,這陣子或許是女兒學業事業有了起色,轉了行,搞起代言製餐廳。
老板一雙子女不是沒了解過,類似於加盟店,都是噱頭大於實在。
對老人家而言,利潤或許在意兩三分,可砸招牌的事是十分不願。
白疏眠句句聽在耳裡,眉頭早已輕輕挑起。
若是平時,她大概不會摻和,可照老板剛剛所說,這家店算是家父的回憶。
而且本來幾人對辛禰兒的議論就讓她不太舒服——嘴皮實在輕浮。
連帶著對莊冉秋的印象不佳,老店落到這對父女手裡,大概就糟蹋了。
如今那頭有仗著聲勢催迫老板就範的意味,更讓人坐不安穩。
她輕放下沉甸甸的筷子,轉身朝著眾人中央的光鮮身影:
“都說了不折騰,你就彆逼人家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