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是最大的敵人。
欲望激蕩的時候,人不可避免要犯錯誤。
多少格言都警示世人,失控與悔恨往往是一對因與果。
韓亦深知欲望的毒害,特彆是這兩年,她閒暇時還曾接觸過一些經文注解。
沈悅那段時候笑她越來越淡薄,哪天說不定能看破紅塵,真的逍遙自在了。
她也曾以為那些安眠的夜晚,是無處釋放的欲念在修行中消褪。
如今看來,不過是沉悶中暗自積攢。
“虛妄”一詞放在她身上再好不過。一旦真遇見了不可逾越的障,修行、心境、禁欲.....哪個不是擺件,哪個能立起高塔?
最後,還是她與生俱來的理性拉了一把。
沒徹底淪陷。
她撥開那道清雋中漸漸染進濃色的目光,強自冰冷著嗓音。
“不再誤會就好。”
......
次日,長宮電影版劇組於一片晨霧中啟程。
製片主任要求所有演員八點前就要集合。
林歌和白疏眠一起收拾好下樓,出門。
她四處瞧了半天:“也沒通告唉,你角色定下來了嗎?”
白疏眠心事重重,猶疑著點點頭。
她初定的角色是秦昭儀。是人畜無害的後宮小白兔,食物鏈底層。
林歌由於是央雲的藝人,角色一動沒動,還是皇女。
知道白疏眠的角色後,她一樂:“我們倆定位有點重啊。”
她是小白兔一號,白疏眠是二號,劇裡還關係不錯。
劇情那些陰暗的爭鬥旋渦裡,她們競爭力都很不足。
區彆在於她這個皇女還有血脈護體,但秦昭儀這部會死得挺慘。
挺好,死得越慘給人留下印象越深。
白疏眠對於這角色倒沒什麼想法——已經比她預想得還要好了。
秦昭儀纖塵不染但也不聖母,注定是個討得觀眾歡喜的角色。
原本所有人的角色在之前的試鏡後就該定了,她還猶疑,是韓亦的存在。
昨晚韓亦避重就輕,回旅社最後幾步路上,把話題引向了劇組。
說她應該選一個更鮮明的角色。
可她何德何能,可以對得起這個“選”字?
連多少成名多年的前輩都沒爭取到心儀的角色。
白疏眠曾經會覺得韓亦是那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
但如今早已改觀——早年的韓亦也並非就能得到“好角色”,但每一個角色都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些角色與其說是出挑,不如說足夠厚重,以至於能夠承住她的演繹。
所以她是個擅長挑選角色的人。
白疏眠不免好奇,在韓亦心裡,【長宮】中適合自己的角色是誰。
原本想第一天就去探探口風,然而今天的戲份沒有“祁皇後”,隻有年輕的祁姳。
辛禰兒是今天的鏡頭主角,已經定了好幾場連軸戲。
韓亦隻負責在劇組裡旁觀,偶爾會配合張導給出些表演建議。
沒有古裝扮相,在人群中更顯得成熟姣豔,風情萬種。
許多演員有意圍著她,又不敢真的上前,隻得偶爾一兩句請教,點點拉近距離。
白疏眠覺得她們其實過於謹慎了——韓亦作為老師而言,向來是慷慨的。
劇組另一邊,部分演員還要上馬術課。
張導對於實景拍攝的要求很高,騎馬也不希望用特效或是替身。
劇組於是請了幾位老師,教導劇本裡會有馬上戲份的演員基礎的上馬、騎乘。
同一時間,韓亦朝她走了過來。
“跟她們一起去。”
白疏眠發現昨晚過後的韓亦話語間更精簡了。
“我的角色不用騎馬啊?”
起碼目前的劇本裡,秦昭儀弱不禁風,彆說騎馬,連喂馬都不敢。
哪天要是戲份實在和這些駿馬有關,恐怕是要殺青在馬背上了。
韓亦挑眉:“你先學。”
白疏眠心想,還來這套。
她覺得自己漸漸能看懂韓亦那雙深邃的眸了,表麵無欲涼薄,實則勾連起心底的許多考慮。
明明就是替她改了角色。
“所以我是什麼角色?”
白疏眠明晃晃看著她。
哪兒有都開拍了還不知道自己演誰的藝人?
韓亦靜了靜。
還記得她剛成為白疏眠的導師時,對方“唯命是從”。
現在一身細密如絨毛一樣的軟刺偶爾就會嶄露,紮得人麻麻癢癢的。
總似乎急著打破某種平衡。
韓亦不敢說自己完全抗拒那種失衡,但起碼現在,她仍在儘力維持。
一旦失控產生後果,首當其衝的正是白疏眠本人。
麵前,白疏眠等著她的答複。
她不好在眾人麵前拖得太久:“今晚?”
白疏眠等人離去,思忖她這句今晚的含義。
是今晚告訴她角色,還是?
今天的韓亦吐字實在簡略,讓人不得不多想。
臨時搭建的馬廄旁。
一上午,黝黑壯碩的騎術老師講了許多注意事項。
反複打了預防針,強調規範騎乘的重要性和一些不當後果。
白疏眠認真聽講,隻覺得仿佛讓人回到了當初學院裡的講座,隻是沒有空調,多了許多蚊蟲相伴。
聽到老師說被摔下馬很容易被踐踏骨折,還容易被馬鐙絆住之類。
眾人再也沒有了“走馬觀花”的幻想。
身旁,時而傳來退堂鼓的聲音。
“啊,這麼危險?”
“踩到臉怎麼辦?”
白疏眠垂低了眼瞼,幾不可察地一嗬。
這點可預知的危險算什麼。
等到下午,練習用的馬匹都一一就位。
第一批牽來的馬有大概十匹,高矮壯瘦不一。
白疏眠原本看中了一匹漆黑的小馬,嚼草的動作給人一種溫馴的感覺。
但晚了一步,就眼看著被前一位演員和老師一起牽去試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