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瓦的鏑燈一照,樹林裡頓時通明了一條水霧繚繞的光柱。
韓亦猛地轉身:“誰打的光?”
張導也反應極快,高聲喊了一句,讓人把鏑燈趕緊關掉。
夜裡馬匹本就容易受驚,這明晃晃的遠光一照,直接成了巨大的安全隱患。
隻是還沒等找到鏑燈的負責人,遠遠就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嘶鳴。
片場所有人心中一沉。
這是下麵出事了。
......
韓亦跨上明瑤奔往樹林時,心臟壓進一片前所未有的沉悶。
墜馬一事可大可小,小的來說,一身汙泥。
往大去,骨折或許都算輕的——樹林裡那麼多枝條藤蔓,不乏帶刺的品種,剮蹭一下說不定要毀容。
當時副導演提建議時,她果然就不該鬆口。
夜裡拍馬上追逐,細想根本就是在胡鬨。
韓亦沒時間慌神,夾緊了馬腹,催促著明瑤。
等趕上馬隊時,問過帶頭的特演。
那人麵色也很沉凝:“跟丟了,已經分頭去找了。”
彆說白疏眠,那道光打下來時,連經驗豐富的幾個特技演員都被從馬背上摔下來。
馬匹夜裡感光能力比人強數倍,是它們識途的依仗。相對的,也更畏強光。
這片林地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搜尋難點在於這會兒已是後半夜,竟忽而開始灑落細雨,把一片果榕與杜梨打得簌簌作響,掩去一片清寂。
電筒不夠,一群人有的拎著燈籠,往樹林裡覆蓋式搜索。
夜色寂寥裡,林地竟搖曳起燈火,打出一片片樹影婆娑。
韓亦不止幾次撥開了擋路枝條,有幾回還在手背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紅痕。
手上痕跡越多,她心也越沉。
她尋人途中明瑤尚且受控都如此,白疏眠的馬一時受驚,若是撒丫狂奔至林深處,就算沒把她甩下,恐怕也傷痕累累。
她夾住馬腹的小腿愈發僵緊了,一枚手電也恰好要沒電,一閃一閃地暗滅。
林地深處高低不平,身邊常有泥石滑落,數次,韓亦以為找到了人。
不知偏離了多少方向,明瑤腳步漸漸慢了下去。
她以為是馬匹累了,於是隻好屈身安撫。
明瑤少有地嗤了一聲,刨了刨泥濘的地麵,咬她袖口。
韓亦覺出異樣,平時的她很淑女,不會做出如此舉動。
是她發現了什麼自己沒察覺的線索?畢竟馬的嗅覺異常靈敏,同伴在附近或許能感知到。
她低頭,果然發現地麵有一串不屬於明瑤的腳印,更大卻更淺。
蹄印被雨水衝淡了許多,這才沒被電筒照出來。
韓亦抹了把額頭的雨水,順著快要消失的印記方向去。
白疏眠就在不遠,躲進了一處天然的樹洞下,被兩棵垂柳遮蔽了身形。
她兩步並作一步上前,等真正靠近,卻滯慢了下來。
雨絲綿延,被擋在樹洞之外,順著洞沿流淌出交錯的水紋。
馬就被栓在一旁,用的是韓亦熟悉的繩結。
見她靠近,豆沙不安地踩了踩蹄子,在濕地裡刨出了一道坑。
白疏眠靠在深處,聽見動靜,一雙眸清清地看過來。
“學姐?”
“受傷了沒有。”韓亦不再猶疑著上前,把人攔腰摟起來。
反思著自己竟然剛剛也有逃避的心理,因著怕看見無可挽回的畫麵而遲了腳步。
她冰涼的指尖從那具同樣微涼的軀體上掃過,一絲不苟,沒有錯漏。
連護具下柔軟的皮肉都檢查過,沒有明顯的傷痕。
反倒是白疏眠執住她欲抽離的手,眼裡攀滿憂切:“怎麼弄的?”
韓亦搖搖頭,心想不過是些礙人枝條。
她滿麵的水跡,把鬢發都黏在了素白的額前,又順著無暇的麵頰劃出一道道蜿蜒的痕路,落入衣領。
往日那個精致不紊的影後如今的五官水色濃重,沁人心脾。
韓亦再次問:“傷哪兒了?”
“隻是崴了腳。”
“我這樣扶著你,能走嗎。”
白疏眠點點頭。
韓亦說著扶,實際上力道近乎於抱。
扶著白疏眠出來時,韓亦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栓馬。
還好這會兒明瑤哪兒也沒去,就站在豆沙身邊,長長的頸稍顯親密地搭在對方馬鞍上。
明瑤是功臣,豆沙無疑就沒那麼讓韓亦順眼了。
韓亦這回不再與她耳語了,而是一邊扶著她,一邊站到雨水中微耷頭顱的大馬前。
語氣帶著理所應當的訓誡:“我不是和你說過,她喜歡你。”
這馬竟然還忍心把白疏眠摔傷。
白疏眠微微張嘴。
所以上次韓亦和豆沙的悄悄話,原來說的是這個。
她趕緊開口替豆沙伸冤。
“豆沙沒把我摔下去。”
“那你的腳怎麼傷的?”
白疏眠解釋,實際是豆沙被強光晃過後,帶著她瞎跑了一陣,一人一馬都找不到路了。
“我下馬再想探路的時候,天黑沒注意,踩空滑到石坑裡了。”
韓亦歎了口氣,低眸看她:“怎麼不在原地等著?”
白疏眠垂眸,眼色深深。
“回去再說。”韓亦想到什麼,隨後朝著雪白的方向喚了一聲:“騎一匹馬吧,豆沙受驚了,讓她跟在後麵緩緩。”
白疏眠還沒答應,頓時感覺到腰身被一雙柔軟有力的手臂牢牢扣住。
她被抱上了馬背。
韓亦一手穩住她腰,一手握住韁繩:“坐前麵還是後麵?”
白疏眠思考著其中區彆。
前麵的話,就是韓亦懷裡。
後麵,那她不可避免要摟著韓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