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馬順著河岸向東。
雨絲細綿,與月光打落在東南河麵,粼粼鋪了層銀貝殼。
“你的腳踝還疼麼?”
韓亦問她時,白疏眠的姿勢已經幾經顛簸,漸漸成了依偎在她身後。
那道比往日柔軟許多的話音就像從她頭頂灑落下來,像抹茶上的奶蓋,一點點流到了耳邊。
“麻麻的,不那麼疼了。”
麻?韓亦心想,大概率是神經受到壓迫。
她把馬的速度又快了些。
白疏眠被馬背的起伏帶著往下掉,隻好往韓亦身上貼緊,連臉頰都下意識粘連。
某刻,韓亦肩胛忽而感受到一片柔軟的觸感,握持韁繩的虎口緊了緊。
腰間那圈滑軟的手臂也隨之更密了,帶著種讓人滿足的壓迫感。
下一刻,下巴探進她頸窩,低聲軟氣道:
“不用那麼快,地麵濕,我們又兩個人呢,重......”
還擔心馬況,韓亦心想,白疏眠才多重,能有三位數嗎?
她剛剛抱上馬時,覺著相比於她的身高,她的分量還是纖薄,讓人擔心路上就散了架。
對於明瑤這樣的寶馬,這段路程反倒談不上艱辛。
這麼想著,馬身忽地一顫,往上一躍,跨過了障礙物。
如果從側麵看,或許能瞧見明瑤優美的動作。
但對於馬背上的人而言,則是意料之外的單純顛簸。
白疏眠的額頭蹭了蹭她耳朵。
韓亦脊背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白疏眠也愣住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碰觸,感官的回饋亦然是超出預期。
雨水淌過,韓亦的耳朵是冰涼的,輪廓清明,此刻再偏眸瞧去,從纖薄澄透的皮膚下能看見粉色的血管。
脈絡一絲一絲,如誘人深入的網。
她的貪心一點點將她纏了回去,臉頰偏倚著頸窩。
雨水澆灌過的皮膚都是涼薄又濕膩的,拉近著人與人之間的體溫。
入眼便是修長的頸線,周旁的發絲柔順地編織成縷,偶爾在蹄聲裡掃過她眼眉。
掃得她閉上了眼。一時間覺著腳踝疼與麻都淡了,隻剩下頰側縈繞不散的觸感。
雨聲漸漸被馬蹄踐踏紅土的聲音蓋過,在兩人耳邊打起清冽的鼓點。
前方,對於皮膚間每每不經意的碰觸,韓亦脖頸不太自然地抖了抖。
無聲喟歎間,抖落了一片幽香。
白疏眠雖然看不見她的神情,但韓亦絕不僅一張麵容活色生香。她身體本是一座香爐,爐一落進雨裡,燙人的香灰滅了,餘燼的香氣猶存。
隻是對於那股幽香,她不敢貪戀過多,淺嘗輒止地從頸邊抬起臉頰,往胛骨上挪。
這夜,無邊水色能蒙了心智。
韓亦將背上的每一分窸窣映入了腦海。
她幾乎能憑空勾勒出對方每一步細致的動作。
那是隻樹懶,原本獨自在夜雨中求存,直到攬抱住她這麼棵樹,難得暴露出依賴感。
樹也並非總是冰冷的木材。
趁著前路漸穩,她鬆了些韁繩,回頭在濕涼柔潤的眉尾落下了一個吻。
微涼的側頰連帶著環抱著她腰身的手臂一顫,在她肩頭埋得更緊了。
......
“找到了,人在韓老師這兒!人和馬都安全!”
天光近明,一聲響亮的呼喊,劇組漸漸圍了過來。
好幾個自詡強壯的工作人員過來接應,要把白疏眠抱下馬。
結果眼看著這位演員誰的手也沒接,靜靜在馬背上等了會兒。
等韓亦先下去,把她攔腰抱了下來。
穩穩落地,眾人傻了眼,這才發現他們完全多餘往前坐那幾步。
影後好臂力。
副導演也姍姍來遲,剛想問候,被韓亦冷冷一眼瞥了回去。
其中意味分明。
“疏眠要是出事,你是主要負責人。”
最開始就是他提議趁著今晚把這場高難度的戲拍了。
說什麼趁著沒雨,時機正好。
如今倒好,人也摔了,雨也下了。
其實那束光打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後悔了——要是真出了事,他好處沒撈著半點,理是從頭虧到腳。
副導演是懂察言觀色的,知道韓亦這會兒不想看見他。
正準備一股腦溜遠,韓亦等他走出五米又道。
“把開鏑燈的人找到。”
副導演連連點頭,領了任務,查辦去了。
林邊,一片清輝流瀉。
這晚出了事,張導大手一揮,先修整一天,明早再開拍。
等人都散了,半夜叫來的醫生也走了,隻剩下塗了藥又裹了好幾圈繃帶的白疏眠和作為半個病號家屬的韓亦。
韓亦把她扶到一塊墊了墊子的乾淨石頭上晾著,問:“剛剛為什麼不叫人?”
白疏眠眼皮薄薄地一抖。
說起那晚,韓亦在夾鼠板上,也是不匆忙地屹立於路邊等著她。
“那能一樣麼?”
夾鼠板夾得是鞋,她大不了鞋不要了。
白疏眠這可是切實受了傷。
她能不要這隻腳嗎?
比起在林中搜人的時候,韓亦此刻情緒穩定許多,仿佛又找回了那個敏銳冷靜的自己。
白疏眠知道圓不回來。
事情確實並沒有那麼簡單。
“其實,和韓警官的提醒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