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安語當晚才和她提起,她的母親祁傾年曾經負責華韻傳媒的外彙賬務處理。
華韻的賬務至今沒有清算完畢,天文數字的資產一直凍結,無論是公家還是私家都無法挪動。
那時候華韻不清不楚的賬務尚且沒有立案,她的父母出走國外可能是被逼無奈,擔心所掌握的賬務材料遭人覬覦。
而如今,白疏眠就是一個信號。
如果她能安然生存下去,她的父母則會一直蟄伏靜待揭開真相的時機。
如果她被證實受到了威脅,那麼祁傾年可能就要被迫把資料交到某些人手裡。
一旦交出去,大量隱藏起來的資金就能通過境外金庫轉移,連凍結的部分或許都能找到“正當”名義支取。
韓亦皺眉:“所以你躲起來,是怕被某些人發現?”
如此一想,那道忽然開啟的鏑燈便更加可疑。
刻意創造一個能讓白疏眠受到“意外傷害”的時機,如果在自己之前先被某些有心人拍到白疏眠在林中獨自落難的照片,甚至再補點什麼......
每次對白疏眠的傷害,都是對一筆巨大“遺產”的步步接近。
韓亦眸色暗暗地,化作一個攪渾的旋渦。
白疏眠:“一切都是韓警官和同事們的推測,我也不確定。”
關於她父母的事,反而要靠外人告知,本來就蠻荒唐。
但偏偏在韓安語提醒的當夜,意外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不管怎麼樣,以後再有這種戲,和張導說用替身就好。”
白疏眠點點頭,耷低了眼。
事情都袒露出去,大腦一空,再運作起來,滿滿當當是剛剛韓亦那個吻。
清清涼涼的,糅合著韓亦這人獨有的馥鬱,像是混沌深夜裡的一顆濃縮薄荷軟糖。
但這顆軟糖入口不久便化散了,難以為繼。
白疏眠再想回味,隻記得味道,抿不出口感了。
掌心握住堅岩一角,指節微微泛白,期許能尋回些方才的觸感。
可揉揉撚撚,傳遞回來的隻有一片冷硬,不像她緊緊擁攬的那棵樹,是柔軟鮮明的。
淩晨四點,天還沒亮,天際線一片銀灰,隻有穹頂最高遠處滲入一抹靜默的湛藍。
“怎麼了,還不舒服?”韓亦注意到白疏眠一直沒靠穩,直伶伶坐著。
這裡沒有帶靠背的椅子,她特意選的最舒適一塊石頭,圓圓潤潤的。
“腰有點疼。”
韓亦立馬要掏手機。
白疏眠那一摔她也沒看見,誰知道是不是除了腳踝還有暗傷。
剛剛醫生過來檢查時明顯還有點犯困,或許不夠仔細。
“彆。”白疏眠連忙把她手機按下去。
再讓醫生跑一趟也太折騰人了。
韓亦退一步:“那我載你回旅社休息?洗個熱水澡。”
說完才想到,這個點的宣南旅社,哪兒有熱水。
白疏眠果然搖搖頭,也不肯回旅社。
這夜的她怪矯情。連白疏眠自己都這麼覺得。
但人經曆過險境,經曆過家庭變故,往往都會往樸素的靈魂裡增添一份厚重的感悟。
在旁人看來,或許就是“矯情”。
而她恰逢兩樣一起經曆。
她覺得這麼難得的一夜,如果回了旅社倒頭睡過去,未免也太有缺憾。
“太陽快升起來了。”白疏眠終於往後靠去。
韓亦聽到她的話,眸色軟了軟。
原來是想看日出。
宣南她們來了這段時日,當然清楚不是看日出的好地界。
地勢平凹不說,成日的霧水是天然的迷障。
但既然她想看。
也沒什麼不好等的。
韓亦也難得感受到疲憊,向來挺直的腰身微微一懈,背後的石牆立馬貼上來。
濡然一片濕涼。看上去乾燥,實則已被當地的濕氣浸入石髓。
怪不得白疏眠不靠,寧願直坐著,傻乎乎把自己坐的腰疼。
韓亦明白了自己的過錯。腿下挪了挪,向來清貴的身板淺淺一倒,遞過去半邊肩膀。
聳聳肩是邀請。
白疏眠軟趴趴地挨了上來。
捎帶似的,和她說了許多大學前她和父母的往事。
韓亦原本隻想著當個合格的傾聽者。
越聽,越對曾經的白家感懷,仿佛置身其中,感受了一遍親情和暖。
白疏眠擁有過她從來沒有的寶物。
但寶物這東西,越是珍貴,丟失後越讓人心碎。
......
不到六點,宣南的夜過了。
早便停歇的夜雨留下的水汽中暈開薄淡的金紗,等模糊一片的光輪滾過樹梢、河畔,厚重的大地被割裂開來。
四分五裂中,粒子們一點點把大地淹沒了。
白疏眠離開那張足以令人貪戀不起的肩。
久等的日出比想象中還是絢麗些的。
比起日出,身邊景致卻更難得。
大多數時候,她覺得韓亦就像個數不清的多麵體,每一麵都完整又堅定。
這天或許她的其中一麵動了凡心,舍得親吻她,擁抱她。
再換個時日,冷淡的她又會回來,否認掉那個惹人動情的自己,眼睛眨也不眨。
回到旅社。
韓亦揉了揉她耳尖,把人輕輕推進門裡。
“乖,回去好好洗澡。”
白疏眠心有疑竇。
一切莫非有了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