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疏眠趕到現場時,韓亦正赤足緩緩下水。
她幾乎是跑著攀上了岸邊一角礁石之上,滿心擔憂著要是真有意外,會差之毫厘。
等看到那道身影真的沉入水中,任由湖水淹沒下頜、唇瓣、鼻尖,她心想或許自己猜錯了。
看起來,韓亦並無她預想中那般對水的厭惡或恐懼。
她正全身心投入表演中,水中的身影衣袂飄飄,水也澄澈,襯得她膚色溫潤,如千年古玉。
遠側的岸上浮起盞盞河燈,這頭岸上則許多道射燈穿過纖薄的布料,照出夢幻般暈彩。
白疏眠覺得夏夜的空氣都因那道身影停止流動了。
這大概會是上映後,電影版最絕豔的鏡頭。
到韓亦雙眸一直緊閉,在岸邊許多聲呼喚中仍繼續下沉。
白疏眠一顆心重重揪起,幾乎沒再猶豫,從礁石一角躍入湖麵。
比所有救生員都更快一步,如一條人魚般遊到了韓亦身邊,扯住她一根卸力的胳膊,拚了命地往水麵帶。
察覺到有人靠近,韓亦渾身一顫,倏然睜開了眼。
見到不該出現的身影此刻就在水中,她恍惚地吐了串泡泡,隨後被一股力量往上一點點扯著。
抵去了往湖底墜落的引力。
......
等靠近岸邊,白疏眠已近乎脫力。
還好有一旁準備好的救生員接應,才和韓亦一同安然上了岸。
兩人齊並躺到岸邊。
梅鎮這片湖水往常都很平靜,這天卻在風裡掀起細碎的浪花,推至兩人身邊,輕輕拍過她們全濕的衣衫。
夏夜的湖水是溫的,浪花也柔軟。
沒過幾秒,白疏眠想到什麼,第一時間翻到韓亦身上,壓她胸口,做催吐的動作。
韓亦被她壓得嗆出幾口咳嗽,沒吐出水來。
正要把人從腰上推開,卻發現白疏眠跨坐的力道異常堅決。
“你那麼怕水,乾嘛還要答應導演實拍?”
“我怕水?”韓亦疑惑地輕斂眼睫。
“還裝!”
白疏眠罕見地生氣了。
韓亦見她眼尾紅了半圈,像隻要吃人的兔子,原本提在嘴邊的話就此堵了回去。
“你,你以前在其他劇組的時候分明被水淹過的......”
韓亦眸色偏了偏,不再看她。
張導趕了過來,上來先急聲問道。
“沒事吧?”
等韓亦那邊搖搖頭表示沒有大礙,她又疑惑地朝另一人看去:“疏眠你怎麼來了?”
白疏眠這才反應過來,她此刻和韓亦的姿勢並不太好維持。
從那圈腰身上下來,她盤腿坐在岸邊,有些彆扭地說道。
“我去了劇組,他們說今晚在湖邊補拍,但韓老師怕水......”
“你怕水嗎?”張導聞言,若有所思地看向韓亦。
她早年和韓亦合作時,也拍過水下的鏡頭。
她記得韓亦水性不錯,由此今晚才放心在湖中這種開放環境下嘗試補拍。
過了這麼多年,人的水性一般是不會退步的吧?
可剛剛看韓亦在水中的表現,張導又拿不準了——似乎的確差點出事。
可以說,白疏眠要是沒來,韓亦晚一些被撈上岸邊說不定真要吐幾口水。
副導演抹了把汗,教育道:“不管怎麼說,疏眠你從礁石上跳下水也太危險了,說不定下麵還藏有其他石頭呢?”
“我們準備了這麼多救生員,都是專業的,不差你一個,再說,韓老師她......”
韓亦打斷了他:“是我沒控製好下水的時間,後半程有點脫力了,疏眠說的沒錯,哪有人真不怕水呢......”
見那雙本該瀲灩的眸光沉沉鬱鬱的一片,周圍頓時沒人再提這事了。
白疏眠眉頭始終難以展平,捏著衣襯一角,泌出一汪汪水往下滴落。
張導動了動嘴唇,最後目光在兩位當事人奇怪的氛圍間掃了掃,沒說什麼。
隻是手一揮,讓人把準備好的換用衣物拿過來。
白疏眠原本並不想換這套原本不是為她準備的衣服。
濕淋淋要往來路折返。
韓亦和工作人員說了什麼,從後麵跟上來,把衣服往她身上一披,歎了口氣:“眠眠,回去的路還長。”
麵對熟悉又陌生的稱呼,白疏眠愣了一會兒,還有些生悶氣的大腦宕了會兒機。
最終無聲地捏緊掌心,又垂落下來。
**
離開宣南的第三個星期,白疏眠才啟程回北城。
期間的半個月,算是沈悅給她放的假期。
直到國慶節前,她再次落地機場,同一座熟悉的航站樓。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蘇桐有事抽不開身,沈悅倒是說有空來接她。
讓白疏眠訝異的是,不論是在候機時還是提行李的過程中,竟然不斷有人認出了她,還要求合影。
“預告片已經出了,長宮畢竟關注度高,有人認出你也不稀奇。不過既然從宣南回來了,就彆再想著長宮的事,在電影正式上映前,我還給你安排了其他行程......”
沈悅在前走,發現白疏眠沒跟緊後,甩了個白眼。
“愣著乾什麼,還想讓我幫你提行李嗎?”
白疏眠於是加快了步子。
走了一路,直到來了沈悅那輛標誌型的傻大粗保姆車跟前,她還是沒忍住道。
“韓老師她最近怎麼樣?”
自從劇組散了,她半個月來,再也沒主動聯係韓亦。
“她?不就比你早一個星期回來的,現在已經去另一個劇組趕進度了。”
沈悅在副駕駛位上回頭催促。
“上車,帶你去新天地吃點好的,公費報銷。”
一路上,白疏眠望著窗外熟悉的都市光景發愣。
在梅鎮那樣的地方呆久了,回到北城,竟有種物是人非的隔世之感。
等白疏眠緩緩從窗外回過神,發現沈悅還抱著平板。
就算趕著路,這位經紀人也是公務不離手,消息更是接二連三。
“悅悅姐,下次要是忙,可以不用來接我的。”
“客氣什麼,工作在哪不是做,坐車又不耽誤。”
沈悅表示早就習慣了,說著,又拍拍司機的肩膀。
“對了,這是我給你找的助理,溫竹。”
白疏眠:“......”
上車這麼久,她才知道這回事。
沈悅不提,這位溫小姐也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