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為什麼要去,隻是一味地往前走。雪和冰打濕了他的褲子、外衣,滲入他的皮膚,帶來鑽心的寒冷。他茫然而空洞地前進,直到麵前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個人有著麥田一樣美麗的金色頭發,因為長期疏於打理而有些長,鬆鬆落在肩膀上。他的背影有點單薄,肩膀卻絕不瘦弱,輕鬆就撐起了審判廷寬鬆的法師長袍,上麵懸掛的法師徽章被太陽與白雪映成晃眼的光芒。
“安瑞克!”克裡斯幾乎在看清那個人影的一瞬間就喊出了聲,並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安瑞克就站在那裡,稍微回了下頭,卻不像平時那樣對克裡斯微笑。他眸中的顏色是深冷的,仿佛救贖教會的天主俯瞰大地,克裡斯越朝他走,他就顯得越高遠,越冷漠,直到最後,一聲輕響。
“篤——”克裡斯聽到一道指骨敲擊堅石的聲音。
他猛地抬頭,安瑞克已經變了副模樣。藍黑色的法師長袍被深黑的、似乎能吸儘大地上所有光芒的黑袍所替代,安瑞克的臉在霧氣中模糊,最後虛化成一片黑暗。他看到黑袍底下的安瑞克漸漸淡化,從自己眼前消失,隻剩下那件如同活物的黑袍,抬著空洞的頭顱與克裡斯對視。
黑袍的寬袖底下,一根纏繞著蛆蟲與腐爛血肉的白骨手指在石製的座椅扶手上敲了一下。
克裡斯的腦子裡猛地炸響一聲。但還沒來得及聽清那些瘋狂可怖的嘶喊,他就在虛空中看到了一雙血色的豎瞳。
“找到你了。”
“嘶……”克裡斯在劇烈的頭痛中猛然轉醒,當即就反射性想從乾草堆成的床上彈起來,但因為剛醒的人缺少力氣,這個動作沒能成功。
“怎麼了?”伊利亞的聲音及時把克裡斯的思緒從噩夢中拉回了現實,雖然下一秒就讓克裡斯有打他的衝動,“看樣子你昨晚睡得不太好?難道是因為睡前思考夜裡醒來該怎麼不留痕跡地給我兩拳,想得太認真以至於影響了睡眠質量?”
克裡斯按了按太陽穴,他剛從噩夢中回過神來,還不太想接伊利亞的話茬。目光受太陽光線的引導,投向東麵窗戶底下後,他緩了口氣,輕輕一眨眼,卻因為突然意識到的異樣猛地清醒了過來——那個男人離開廢棄倉庫一天一夜了,還沒有回來。這在魔物肆虐的法穆鎮,幾乎可以和“被吃乾淨了”劃上等號。
雖然那家夥一直盯著克裡斯身上的財物,喜歡在農場主們的莊園裡小偷小摸,懶惰、狹隘,自私自利,但至少在克裡斯麵前還沒做什麼需要上斷頭台的壞事。克裡斯從來沒想過讓他死。
他昨晚就該意識到的,隻可惜當時他的注意力全部被突然到來的伊利亞吸引走了,沒太把男人的消失放在心上。
克裡斯猛地衝到倉庫門口,拉開門栓向外張望了幾眼,但外麵一個人影都沒有,也沒有男人被啃剩下的屍骨。
“怎麼了?”伊利亞沒明白他突然激動的原因,一臉疑惑地往前走了兩步,想看看他在找什麼。
但下一秒,克裡斯就從他旁邊衝回倉庫內,翻出了之前男人吃剩下的半塊發黴麵包:“能幫我定位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