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麗絲托沒有外麵那把鎖的鑰匙,並不能直接打開地窖。克裡斯原以為對方要從外麵強行破壞這扇門,因此很自覺地後退了點,但沒想到片刻的安靜後,麵前的門扉被淡金色的光芒漸漸包裹住,組成門扇的木板緩慢變得透明,仿佛被“溶解”了一樣。
“出來吧。”門外的克麗絲托表情沉靜,一手插在法師長袍的衣兜裡,一手握著把鑰匙形狀的道具。克裡斯猜測,那把“鑰匙”和安瑞克送他的眼鏡一樣,都附加了某種特殊的法術效果。
穿過那扇失去實形的小門,克裡斯終於重新感受到了陽光的溫度。他忍不住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卻發現克麗絲托退後了半步,表情嚴肅地麵對著他,手中凝聚起法術光芒。
“我必須確保你沒有受到邪惡力量的汙染,這是對你的負責、對我自己的負責,也是對法穆鎮全部鎮民的負責。”雖然克麗絲托出於一種母性的慈愛心理,在私人感情上很關心克裡斯,但她畢竟還是審判廷的法師,沒有忘記法師的職責。克裡斯也能理解她的擔憂,因此聞言隻是乖乖閉上了眼睛接受檢查,沒有抗拒或反駁。
在克裡斯的允許下,克麗絲托將自己溫和的法術力量侵入克裡斯的靈體內。
這位女法師的力量不同於克裡斯經常接觸到的安瑞克和伊利亞,也不同於之前一起行動過的卡帕斯。克裡斯聽人說過,安瑞克是坎德利爾有名的“序法師”,雖然他由於總在安瑞克的“法術史小課堂”上走神,不能完全理解“序法師”這個詞的定義,但卻隱約能感受到,安瑞克的法術力量給人的感覺就仿佛“秩序”和“規章”本身,帶著不容褻瀆、不容更改的壓迫力。而伊利亞的法術力量則與水有關。克裡斯見識過的法師類型並不像某些魔法小說裡描述的那樣,有水、火、地、靈、聖魔法和詭異的黑魔法那種力量具象性的分類,但伊利亞的力量表現,初步可以斷定符合故事裡描述的“水係法師”特征,帶有水一樣的磅礴與冷靜。卡帕斯自稱“語言”領域的法師,克裡斯不知道審判廷官方如何稱呼這種法師,但大致能總結出,這個“語言”一詞的定義並不限製在生靈的文字、聲音上,還包括更寬泛的,“世界的講述”。克裡斯猜測“死靈的語言”也囊括其中,但這一猜想暫時還沒有得到證實。
克麗絲托的力量不同於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是一種讓人由衷地感覺到溫和、仁慈,蘊含著無窮善意的力量。克裡斯無法形容那種體驗,隻能將其比喻成日出、黎明,晨曦微露的鮮花,以及沐浴在光下的萬事萬物。坎德利爾大多數擅長淨化的法師,法術力量都不像克麗絲托這樣柔和。當然,克裡斯沒有見過他們淨化信徒的樣子,隻是根據安瑞克的一些描述,合理做出了這樣的猜測。
“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克麗絲托檢查完克裡斯當下的情況後,雖然覺得有點疑惑,但還是在看了一眼已經複原的門扉後,緩緩收回手。憑她的經驗判斷,這個地窖裡不應該什麼問題都沒有。可是克裡斯下去走了一趟,居然沒受到任何影響,實在有點奇怪。
卡帕斯並沒有對她隱瞞米勒莊園可能存在的問題。雖然為了不激怒史密斯,他放棄了將魔物巢穴裡的情況上報,但從其他角度,點出一些關於“邪神崇拜”的蛛絲馬跡,對魔物事件的調查方向略做引導還是很容易的。由於史密斯常年不辦實事,作為一個生性正直的法師小隊長,克麗絲托一直以來都更傾向於聽卡帕斯這個副廷長的。某種程度上而言,在法穆鎮審判廷她算是半個“卡帕斯黨”。所以卡帕斯很早就向她透露過“冥河之龍”相關的信息,好讓她提前知道近期任務的危險性,有所防備。
“冥河之龍”是在審判廷內部有記載的正經邪神,克麗絲托不像克裡斯,她對邪神事件的危害程度了解頗深。那些恐怖又強大的存在,隻要隨隨便便泄露一點力量,就能毀滅整個法穆鎮。對地上的生靈而言,即便某位邪神隻是一時興起看了一眼某隻趴在法穆鎮地上的螞蟻,那隻螞蟻都有可能成為汙染整個南約克瀚地區的邪惡之源。
剛剛那個地窖明顯就有問題。克麗絲托在法穆鎮審判廷待了三年,早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經驗匱乏的小法師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地窖裡一定存在著“冥河之龍”卡洛斯某種隱秘而可怖的影響。但克裡斯居然就這麼輕易地出來了,甚至精神體完好,沒有遭受到汙染,沒有任何的認知障礙和發瘋跡象……這也太不合常理了。
雖然她發自內心地為克裡斯的平安而感到高興,但克麗絲托始終相信一句話。過於輕易的轉危為安,往往是下一個凶險的巨大伏筆。
“你最近都待在法穆鎮嗎?”猶豫了一會,克麗絲托還是覺得不能放心,因而在回到隊伍裡跟伊利亞一行人會合前,她趁最後的單獨對話機會攔了一下克裡斯,“一直在伊利亞大人附近?”
克裡斯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但隱隱聽出了她的擔憂,因此也跟著嚴肅起來,誠實回答:“應該都在,我指的是舊曆新年之前。伊利亞……如果他不跟我吵架的話,我們應該不會有太多分開的時候。怎麼了?”
“沒什麼。”克麗絲托垂了下眸子,決定把自己的擔憂跟伊利亞說一說。在她眼裡,克裡斯年紀比伊利亞小,兩人之間相互認識,關係不錯,看起來是同行抵達的法穆鎮,所以伊利亞被她下意識當成了克裡斯的監護人。至於克裡斯這邊,克麗絲托並不覺得告訴他一個沒有證據,僅僅是出於自己猜測的“潛在危險”是一個好的選擇。克裡斯在她眼裡年紀還小,也還沒了解太多世界的陰暗麵,克麗絲托不願意讓他為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概率性事件擔驚受怕。更何況有些邪惡,人越是在意、越是了解,越是容易受其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