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當然,他聽得出克麗絲托這句“沒什麼”恐怕不是出自真心,但在意識到對方可能隻是不想跟自己討論這個話題後,他非常自覺地第一時間閉上了嘴巴。這是他個人在坎德利爾最實用的一項社交技能。
克裡斯和克麗絲托兩人重新回到了隊伍裡,米勒男爵和周圍的仆人們絲毫沒有意識到法師團成員的變動。伊利亞朝這邊掃了一眼,很快撤走了普通人眼中的幻術。卡帕斯領會到意思,開始跟米勒男爵告彆。
這次跟米勒男爵分彆後,卡帕斯沒再讓隊伍前往下一個莊園,不知道是因為擔心剛剛的突發情況會給克裡斯留下什麼不好的影響,還是因為篤定克裡斯已經找到了重要線索。克裡斯在車廂裡聽到前麵的輪子變了道,前麵的法師傳話過來:“卡帕斯大人說行程有變,先回審判廷。”
地窖裡的事情給克裡斯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尤其是被伊利亞捅的那一刀,痛感真實得讓他不敢回憶。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會覺得被伊利亞殺死的自己是真的,而現在得救的場景是假的。加上已經十分篤定米勒男爵和他家裡的農奴跟“冥河之龍”信仰有關,克裡斯暫時失去了繼續調查下一家的興趣。聽到卡帕斯的安排,他沒有反對,隻是下意識摸了摸內兜裡那支筆,在片刻的渾身緊繃後,鬆了口氣。
直到這時,隔著車窗的玻璃遠遠朝米勒莊園回望,他才終於騰出點心思來,思考自己遇到米勒夫人之後的種種發展。
米勒夫人曾經向自己隱晦求救過一次,但今天她的狀態和那天有點不一樣。這次她傳達出了兩條主要的信息,一是米勒男爵有問題,二是米勒莊園北邊的地窖有問題。後一條已經得到了證實,前一條還有待查證。她好像對在自家的莊園裡遇到他這件事一點都不驚訝,甚至仿佛就是專程為了等他,告訴他這些信息,才特地出現在這裡。她難道知道自己今天會來?可是這顯然有違常理。他們明明隻是上次在教堂裡見過一麵,他甚至沒對米勒夫人說幾句話,米勒夫人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即便米勒夫人是世界上最傑出的占卜家,也不可能有這樣的預見。
另一方麵,米勒夫人兩次出現在他麵前的言行動機,都很值得懷疑。他敢肯定,自己從前一直待在坎德利爾,從來沒見過這位夫人。這位夫人常年生活在法穆鎮,如果真的遇到了什麼困境,直接尋找當地審判廷,或者在害怕史密斯的前提下也可以直接尋找卡帕斯,顯然比向自己一個對本地情況毫無了解的外鄉人求救要有用得多。就算她顧忌著什麼,不敢直接與審判廷的法師對話,暗示法穆鎮的其他居民代為傳達也是可行的。他相信,一個熟悉的,自己常年接觸的鎮民,一定比一個年紀尚輕的外鄉人更能讓她覺得安心。
克裡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絕對不是那種僅憑外表就能讓人覺得可靠的類型。而內在,米勒夫人根本不可能了解他的內在。
這樣看來,米勒夫人的求救,好像就不那麼像是在求救了。再結合這一次的對話,她的行為反而像是一種純粹的引導。為他提供信息,引導他去查米勒男爵的事情、查“冥河之龍”信徒的事情。而且米勒夫人的指向性很明確,似乎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把卡帕斯等人設為自己的目標,而是單單隻選中了他一個人。
克裡斯皺起眉來,有點想不通為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特質值得米勒夫人這麼看重。難道是因為覺得他年輕、經驗不深,很容易受到“冥河之龍”的蠱惑?米勒夫人其實是在以這種方式,幫卡洛斯發展信徒?那也不太像,向救贖祈禱的脫困方式,也是米勒夫人告訴他的。照這個邏輯,她應該是在幫救贖發展信徒才對。
克裡斯皺了皺眉,實在想不明白,決定先擱置這道題目,晚上問問伊利亞。
不過想到向救贖祈禱脫困這件事,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坐上馬車冷靜下來後他才意識到,在要儘可能多地搜尋線索的前提下,其實當時他可以不用那麼早脫離幻境,也許還能在那個幻覺世界裡找到更多和卡洛斯有關的信息。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時他以為自己真的被伊利亞殺死了。“死”後的那個世界裡到處都彌漫著腐朽與懼怖的氣息,沒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躲藏,黑色教堂裡全是張牙舞爪的怪物,而自己隻是一個法術學得堪稱糟糕的死靈。在沒人會聽到並嘲笑他的情況下,克裡斯得說,他當時的確是害怕了。米勒夫人讓他向救贖祈禱,他其實並不知道有沒有用,隻是在想起來後下意識直接進行了嘗試,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