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安瑞克曾經喜歡的東西,克裡斯忍不住朝這本書多看了兩眼。克麗絲托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失笑將書拿起來遞給他:“可以看的。”
克裡斯沒有推脫,很快就從克麗絲托手裡接過那本書翻了翻,果然是一本詩集。他記得坎德利爾常來拜訪羅德裡格公爵夫人的那些貴婦們也愛讀詩:“愛情詩嗎?”
“那倒不是,”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地,克麗絲托傾過身來,向他解釋,“路易斯雖然也寫情詩,但還是戰爭相關的詩寫得更多。這本詩集的作者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一位拉隆納多詩人,他生活在北蘇門洲發生洛威爾統一戰爭的年代。所以他寫的詩,總是有關於生命、戰爭與死亡。”
“坎德利爾的貴族女性也喜歡讀詩,但她們讀的似乎都是些無聊的愛情詩,沒有人像你一樣讀戰爭詩。”安瑞克讀戰爭詩在克裡斯印象中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在他的認知中,很少有女性會有這樣的愛好。
然而克麗絲托認真地搖了搖頭,反駁他:“不,克裡斯,這樣的評價對女士們來說,很不禮貌,而且有點太淺薄了。在諾西亞的眾多姑娘太太們中,我並不是一個多麼特殊的存在。或許在坎德利爾,也有許多受過教育的貴族小姐、夫人們會喜歡路易斯的戰爭詩,隻是你對她們不夠了解,而且一開始就認定了她們就隻會喜歡愛情詩,所以沒有看到、也不會有機會看到她們家裡擺在茶桌上的書,僅僅是這麼簡單。喜歡愛情詩也絕不是無聊庸俗的表征,況且諾西亞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人不能同時喜歡愛情詩和戰爭詩。”
克麗絲托嚴肅的語氣讓克裡斯愣了一下。但這番話有理有據,克裡斯仔細想了想,認為她說的好像沒有錯。
“抱歉,是我不好。”
“沒關係,索德裡新洲的傳統男士們幾乎都會這樣想,”克麗絲托倒也沒有真的生氣,或許是因為見他態度良好,有自責的意思,甚至還安慰似的衝他笑了笑,“你能想明白我的話,並且就此轉換態度,就已經好過很多人了。”
克裡斯“嗯”了一聲,又多看了一眼手裡的詩集,“我並非在書寫生命”這個書名的燙金不太明顯地反著光,就像克麗絲托此時此刻的眸底一樣。
放下手裡的詩集後,克裡斯本能地想緩和一下氣氛,又將目光投向原先被《我並非在書寫生命》蓋住的位置,下麵那本書的設計比起拉隆納多詩人的詩集就差得多了,封麵文字所用的語言克裡斯也看不懂。但克裡斯知道那是北蘇門洲的一種官方語言。
為了使克麗絲托忘掉自己剛剛的愚蠢發言,克裡斯主動開口:“這本書呢?”
“這本?”克麗絲托順著他的動作看向桌麵,目光一瞬間又重新柔和起來,“這本是我一個筆友自己寫的小說,他和路易斯一樣,也是拉隆納多人。”
克麗絲托筆友自己寫的小說?怪不得看起來不太精致的樣子,和克麗絲托這一摞書格格不入。克裡斯忍住了作出不禮貌評價的衝動,輕輕咳了一聲,收回目光,重新將茶杯舉到嘴邊,看了克麗絲托一眼。
“你如果喜歡我可以送你一本,反正他給我寄了不少,還附帶他的簽名。”對上他的視線後,克麗絲托輕笑。不知道是誤解了他這一眼的意思,還是故意調侃。
克裡斯差點被紅茶嗆到,但還是維持著基本的禮貌委婉拒絕:“不用了,我外公不太讓我看這些書。”主要是他真的完全不懂北蘇門洲的文字。
“好吧,”好在克麗絲托也沒有堅持,見茶壺裡的紅茶已經喝完了,她用托盤收拾了杯子和茶壺,“那麼,我先去清洗茶具,你在這裡坐一會。可以隨便看看書。”
克裡斯答應了她一句“好”,目送克麗絲托進入廚房,很快又收回目光,開始翻那本克麗絲托和安瑞克都喜歡的戰爭題材詩集。
在廚房叮叮當當的聲響中,撐著腦袋的克裡斯瞥見一句。
“大地的瘡疤裡蓄滿了血色的雨,炮聲將是今夜唯一的安眠曲。今日之後,我們的餘生將不會再有任何意義。”(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