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斯的狀態不對勁。
克裡斯聽到虛幻門扉的對麵,似乎響起了一陣濕漉漉的、如某種軟體動物剛從水裡上岸時貼地爬行般的聲音。由於這片以法術築造的靈言空間隔絕了來自現實世界的一切雜音,卡帕斯的沉重喘息、說話間無法克製的水液聲便顯得尤為清晰。
“你還好嗎,卡帕斯?”這一變故讓克裡斯有些遲疑地鬆開了門把手。隻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因為化為靈魂體而變得虛幻的“手”上,也重疊了一層猙獰的白骨光影——仿佛他靈魂裡即將再長出一副新的骨架似的。
他自己也在卡洛斯力量的影響下,重疊了某種怪物的命理。意識到這一點,克裡斯皺起了眉。
“我知道你為什麼找我,”卡帕斯緩了好一會才回應克裡斯的話,令人感到此時此刻對他而言,僅僅是維持正常的語言能力,都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但是我現在很難保持清醒,隨時都有可能,對你做出攻擊性|行為。我隻能、給你十五分鐘時間提問。”
門縫裡滲出的深色水漬很快蔓延到了克裡斯腳邊,克裡斯後退半步,盯住那扇緊閉的虛幻之門,幾乎要將它盯穿。他可以肯定,對麵的卡帕斯已經不再是他所知道的樣子,而是和外麵的那些法師一樣,變成了可怖的怪物。
但這樣的認知並沒有讓克裡斯感覺到什麼深沉的驚悚,因為此前見到克麗絲托和其他法師變成的怪物之後,他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他隻是望著地麵上越積越多的深色液體,目光沉沉:“我喊你救我的那天晚上,你沒回應,是因為那個時候你就已經變成了怪物?”
“是。”僅僅“是”與“否”的回答方式對卡帕斯來說倒是還算輕鬆。
“鎮上所有人都已經被汙染了嗎?隻要法穆鎮入夜,你們就會變成怪物?天亮以後又會失去夜裡的記憶?”
“是。”
自己對現實的判斷得到了確認,克裡斯也跟著點了點頭,再次後退半步。那些深色液體又快蔓延到他腳邊了。
“你為什麼能在夜裡作為怪物保持住清醒?”知道自己隻有十五分鐘的時間,不能浪費機會,克裡斯很快就結束鋪墊切入了正題,“如果我在天亮以後找你,告訴你夜裡發生的一切,你會相信嗎?”
其實正常來講,這種時候找伊利亞商量對策才是他的作風。但是剛剛在那些怪物的包圍圈裡,克裡斯忽然意識到,自己沒有變成怪物未必是因為來法穆鎮的時間不夠長,受到邪惡力量的侵染不夠嚴重。他身上有一些尤其特殊的地方。所以他沒有失去理智變成怪物,不能證明伊利亞也一定就沒有變成怪物。加上幾天前他在夜裡向伊利亞卡帕斯發出的求救是同時沒收到回應的,克裡斯不敢抱著過於樂觀的心態去猜測這件事。
雖然他自己沒看見過伊利亞對人出手,但伊利亞修習的水係法術據安瑞克所說,被審判廷劃分在攻擊型法術類型裡。而伊利亞又是個貨真價實的大法師,戰鬥力絕對不會弱。如果伊利亞已經失去理智了,自己主動聯係他,無異於小羊羔往惡狼嘴裡跳。
反而是卡帕斯——雖然在《布利閔筆記》展示的未來裡,自己和伊利亞不知道為什麼決意要殺了他,這讓他懷疑卡帕斯不值得完全信任,但想起自己因米勒夫人的事被關在審判廷第十一號藏書間裡時,卡帕斯與自己的對話,克裡斯意識到,卡帕斯的靈言空間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現實中卡洛斯力量對人正常認知的影響的。而且那天卡帕斯來的時間是在夜裡,當時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所以克裡斯認為,卡帕斯可以在夜裡保持一定的清醒是有可能的。
加上卡帕斯是個偏輔助型的言靈法師,他雖然也是個大法師,但法術類型的攻擊性比起伊利亞要大打折扣,克裡斯覺得即使他發了狂,自己憑借《布利閔筆記》和伊利亞的法術筆記,還是有一定機會從他手底下逃走的。因而綜合各方麵的原因,克裡斯認為聯係卡帕斯是今夜最好的選擇。
而卡帕斯身上最有價值的信息,就是如何在夜間保持清醒的辦法了。克裡斯自己或許用不上,但可以用在伊利亞身上。
然而卡帕斯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喘氣聲,答案讓他有些意想不到:“我並不能總是保持住清醒,神經稍微鬆懈一點,就很容易被另一邊的怪物主導心智。我曾經用一些法術手段探尋魔物異常聚集事件發生的根源,從一開始我就那樣做了——事實上,一切都顯得很正常,它們好像隻是碰巧聚集在這裡而已。但後來有一天,我在教堂裡做禮拜,有個女人闖了進來。你知道她,米勒夫人,伊芙琳·米勒。她說她丈夫要殺了她做祭品,瘋瘋癲癲地在教堂裡吼叫,用哭得泛紅的眼睛望著每一個人求助。我覺得這件事情不那麼正常,於是我去調查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