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等它離開這具軀體,拋棄她殘破的靈魂,她就會死去、消散。但這都不重要。
“可憐?”她微笑著重複了一遍克裡斯的用詞,“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也不知道。”顯然,十幾歲的少年人並不能真正懂得她藏在麵具底下的心事。
但心事總會隨死亡消散,痛苦也不會陪她到身化飛灰之後。伊芙琳知道,自己這次是一定會死,所有的往事也都會被掩埋在黃土之下。就像那位的神啟所說的,萬事萬物都有代價。她想拯救什麼、破壞什麼,總要先獻祭一些什麼。現在她一無所有,自我就是唯一的祭品。
不過在徹底消散之前,或許她還能做些什麼。以伊芙琳的立場去做,而不是以祂傀儡的立場:“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知道法穆鎮一切邪惡事件的根源是什麼。”
“什麼?”克裡斯顯然沒想到她還隱瞞了一條這麼重要的信息。
——他不會明白,他所知道的一切,都隻是某些東西所允許他知道的。祂不允許她透露的事情,她永遠也說不出半個字。就像現在,祂輕而易舉就能讓她的唇舌成為報廢的零件,木偶師對木偶的操縱是絕對的。
但祂並沒有阻止她的發言,或許在這個時間點由她讓克裡斯知道真相,也是祂所安排好的發展。
意識到這一點的伊芙琳忽然噤住了聲,似乎以為這樣就能對抗祂不可違逆的意誌。她不喜歡這種為人傀儡的感覺,始終還是不喜歡。
十幾歲時,她的父母牽引著她的手臂,擺出他們想要的,嫻靜、端莊的姿勢。認識史密斯以後,史密斯牽引著她的手臂,擺出他以為風情萬種的姿勢,讚美她無與倫比的美麗。後來她嫁給了達倫·米勒,“伊芙琳”這隻木偶的主人變成了她的丈夫。不過作為一名商人,達倫比她的父母、比史密斯都要精明一些,他知道,她實則還有一些其他的用途。
達倫·米勒知道她和史密斯以前的關係。他是故意向她求的婚,故意搬來了事先打聽好的,史密斯會上任的地方,故意給史密斯製造的機會,故意將她送到了舊情人麵前。
不擇手段的達倫·米勒顯然能和不擇手段的史密斯·安德森一拍即合。畢竟史密斯當初能為了自己在審判廷的前途拋棄她,達倫也能為了討好隸屬教會勢力的人給自己戴上綠帽子,甚至在家裡養著妻子和情夫生的孩子。他們是同一類人。
見伊芙琳忽然沉默下來,被法術光芒環繞周身的克裡斯忍不住叫了她一聲:“夫人,法穆鎮邪惡事件的根源到底是什麼?”
“夫人”這個稱呼讓伊芙琳稍微回過了點神來。回憶會令人恍惚,現實卻始終是殘忍、血腥的。她美麗的藍眸中有波光一閃而逝,像是某場幻夢的破碎。
伊芙琳忽然清醒地意識到,從前她沒辦法反抗那些人的操縱,現在她也沒辦法反抗祂的操縱。至少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我聽說在北海沿岸,有不少崇拜邪神卡洛斯的組織。零散的組織。今年年初,達倫在史密斯的提示下去了一趟索密科裡亞州。之後他們雖然一直沒有什麼異常表現,但就在法穆鎮出事的不久前,他在莊園裡宴請了幾位古怪的客人。他不允許我接觸那些人,但我遠遠地聽到過幾句他們的談話。”
“他們說了什麼?”
“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寒暄。重點是我覺得那些人說話的腔調並非內陸人的腔調,聽起來像是北海沿岸的海民口音。我小時候家裡有位傭人來自塔拉姆半島,所以我能聽出來。”
略微停頓了一下後,伊芙琳感受到支撐自己靈魂的那股力量緩慢抽離,湧向對麵的克裡斯。她輕輕闔上眸子:“他們給了達倫一樣東西,達倫把它放在書房,不允許我窺看。但我趁他出門的時候,偷溜進去打開過那隻盒子。盒子裡放的是……一塊頭骨。”
“頭骨?”克裡斯一時間無法想象那樣的場景。
“沒錯,頭骨,”伊芙琳的身體忽然毫無征兆地開始潰爛,腐肉墜落,這讓她不得不跪倒下來,用雙手撐著地麵,吃力地說完接下來的話,“看起來像是人類頭骨,我不確定,但的確很像。”
“那塊頭骨,是‘冥河之龍’神諭中的聖物。我是達倫和史密斯獻給‘冥河之龍’的第一個祭品,一切都起始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