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無聊。”裴寂與她五指緊握,使勁的搖搖頭,“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會無聊。”
京潭淺淺莞爾,軟聲問他:“快到響午了,你餓不餓?”
“現在我還不餓。”裴寂笑嘻嘻的說,“不過我一直看著你,要是你再多和我說幾句話,我可能還覺得飽呢!”
聞言,京墨的眼神更加柔和了,裡頭宛若裝著一灣很深很深的春水。
片響,這灣春水稍稍沉下,泛起細碎的漣漪。
她溫聲的問:“裴寂,馬車走了這麼久,我見你一直沒飲過水,渴了不曾?”
聖人隻說秀色可餐,沒說秀色解渴,裴寂確實感到了些口渴,就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這到底是渴還是不渴?京墨不免眼露疑惑。
“我渴了。”裴寂故作一臉嚴肅,“但我隻喝你泡的茶,隻拿你端的杯。”
“……”
合著要是這會兒她不在此處,那他寧願是生生渴死,也看都不看就放在他手邊的茶具是吧?
京墨默聲無語的盯著耳尖悄咪咪紅了,大概感到不好意思而局促的扭過頭去的裴寂。
兩人尚未說話時,對麵至始至終沒開腔的烏鳴一直強迫自己聽到了現在,後槽牙酸的發疼,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師父,徒兒也渴了。”年輕秀雅的小姑娘緊張的捏著手指,怯生怯意的說道,“徒兒也要喝你泡的茶,拿你端的杯。”
就算再吃醋,她也隻敢用徒弟的身份吃醋。
而這是最不容易引起師父懷疑和拒絕的身份。
語落,對麵的京墨就回眸淡淡掃了她一眼。
師父果然沒有嗬斥她胡鬨,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漆黑眼瞳深深沉沉一片,眼底晦澀難明,莫名陰鬱。
幸而她的視線從烏鳴身上劃走的很快,目光短促即逝,普通人完全不會發現。
可烏鳴是何等人,打小就跟隨在京墨身邊,對京墨的全身上下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每次京墨受傷,即便裝得再好無人發現過,也必定逃不過她的眼睛。
因此當這清清淡淡而冰冷深沉掃過的一眼後,烏鳴就怔了一怔,猝不及防的僵在了原地。
她做了什麼事讓師父不開心了嗎?
而且是讓師父很不開心很不開心的那種事。
她從小到大從未忤逆過師父,至今做下最嚴重的錯事,也就是多年前想和總打傷師父的樓主同歸於儘而已,全心全意都是為了師父著想。
不想這念頭剛剛升起,立刻被師父大力按了回去,還嚴聲警告了烏鳴一頓,苗頭剛剛出現就胎死腹中,此後她再未生過此等念頭。
為討得師父歡心,從小到大她事事順從,件件規矩,乖巧懂事又孝順,幾乎沒有自己的人格可言,還能做下什麼滔天錯事,竟讓師父對她不快至此呢?
心慌意亂的烏鳴僵坐在原地,開始絞儘腦汁的回想著這些年她犯下無論大小的件件錯事。
下一刻,忽聽對麵的師父清淡淡地說:“好,我給你們泡茶,給你們端杯。”
她驚詫的抬起頭,就見師父從旁拿過一方矮小茶桌放在了馬車中間。
桌邊就擺著一應茶具茶葉,便見師父撩衣而下,白皙指尖提起剛燒好的茶壺,低眉垂眼的坐在桌前,開始慢條斯理的端杯泡茶。
幾縷嫋嫋白霧從馬車中緩慢騰升而起,模糊了對麵的輪廓,現出一種不真實的朦朧感來。
烏鳴呆呆的盯著,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眼睛就直直盯著前方。
薄薄白霧後低垂的細密眼睫如蝶翼顫動,輕抿閉住的唇染出薄紅,柔順的黑發順著肩頭根根搭落,垂在白皙修長的指骨旁邊,再從桌邊無力的滑落墜在地。
盯著看了會兒,不知怎地,烏鳴空白的腦中猛然蹦出了一個極其模糊不清的場景來。
是十六歲生辰那夜,她喝醉酒後做夢的場景。
一場荒唐到她至今不敢跟任何人提及半個字的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