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進屋時,幾名婢女正在仔細清理地麵的汙漬,屋裡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焦臭味。
“兄長來了?”
一襲雪色長袍的裴鉤側身依靠軟塌,手裡端著一碗黑湯往肚子裡灌,看見他進來便笑著招了招手。
“你來的不巧,我屋裡還在打掃呢。”
裴寂走前在他身邊的榻沿撩衣坐下,看了看周圍忙碌的丫鬟奴才,沒看到以前經常陪在他身邊的管家李不為。
城裡的老人近兩年總是變來變去,不是回鄉養老就是辭事不做。
大概李管事的年紀大了也是回家養老去了,他並未放在心上,隻問:“大晚上的,怎麼你這裡還忙個不停啊?”
“方才出了點小事,兄長不需在意。”裴鉤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兄長是來拿禮物的吧?我已經備好了。”
他幾口喝完碗裡的汁水,放下空碗在旁,順勢從身後摸出一塊玉佩遞給裴寂。
裴寂接過來一看,頓時大喜:“我找了這麼久的玉佩,竟在你這兒?!”
裴鉤一臉溫和的答:“自是知道兄長看重它喜歡它,丟了定是傷心難過,我才要想法設法的替你拿回來啊。”
“怎麼拿回來的?”裴寂又驚又喜,“阿墨去了當鋪回來後告訴我說,這東西早被彆人買走贖不回來了,我還難過了好久!”
“那正是我派人買走的。”裴鉤眼不眨臉不紅的說,“我怕你帶去尋寶的人不夠,又怕人多你嫌煩,因此多安排了幾名侍衛隨行在暗處,想著能更確保你的安全,沒想到反而陰差陽錯的把玉佩換了回來。”
“對方用什麼和你換的?”裴寂喜滋滋的捏著玉佩,完全沒有懷疑過絲毫,“我聽阿墨說賣出玉佩的錢不多,也就幾金幾銀,你可彆吃虧了。”
“兄長不必擔心,我知道這玉佩的價值,沒花多少錢,也就用一……”裴鉤笑微微的。
一條人命罷了。
接著,他雲淡風輕的適時轉了話題。
“說起來,當初我讓兄長帶去的五十萬銀票用完了麼?”
裴寂拿著玉佩眨了眨眼,訕訕答道:“還沒呢。”
當初為了見阿墨離城走得匆忙,他隨手拿著壓了箱底,竟忘記帶上,導致小鎮一路吃穿全用的阿墨銀錢,搞得他像個窮鬼小子傍富家小姐似的,不好意思極了。
“五十萬都花不完?這麼節儉?”
裴鉤驚詫的回眸看他,又想起他說買的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就以為自家兄長去外一趟知道柴米油鹽的不易,因此才處處節省,連區區幾十萬銀票都花不完。
他好聲好氣的勸說道:“兄長以後不必節省,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怎麼花就怎麼花,這奉雲城供得起你的日常花銷。”
裴寂實在沒臉說這段日子用的都是心上人的銀子,就紅著臉使勁的點頭答應,把此事蒙混過關。
兩兄弟說了一番閒話後,屋裡有些肅穆的氣氛都變得軟綿綿的。
隻見裴鉤軟身臥塌,手肘撐著疊枕,黑發從單薄的肩膀順滑垂下,落在雪色的衣襟上,襯得顏色分明奪目。
他慵慵懶懶的躺在軟塌,宛若一副靜密高潔的美人畫卷。
親眼瞧見裴寂拿著玉佩喜不自勝,摸了又摸,仿佛拿著一塊失而複得的無價珍寶,嘴角咧起的弧度都要衝到了天上去。
可這塊玉佩比之裴寂以前佩戴過的飾物也不過爾爾,沒什麼特彆之處,不知他怎會看重至此。
看了會兒,他還是沒能忍住好奇,低聲喚了一句兄長。
剛巧裴寂終於看夠了,怕玉佩又丟了找不回來,就把玉佩謹慎的揣入懷裡放好,順口應了一聲嗯。
“這玉佩……莫非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特彆之處麼?”裴鉤的視線掃過他腰間。
“你屋子裡相似的玉佩少說也有二三十個,我實在瞧不出這一個有何區彆。”
“沒有啊,就是一塊普通常見的玉佩,和我屋子裡其他的沒什麼不同。”裴寂眨巴眨眼,神色坦率,“這還是你給我的呢,難道忘了?”
正是因為沒忘,所以他才更疑惑不解。
“那為何兄長還如此看重……”
“因為你啊。”
回答來的輕鬆而簡單,裴鉤猝不及防的怔了一怔。
“前年我的生辰,是你親自挑了一塊玉髓又雕成玉佩後送給我的生辰禮。”裴寂就認認真真的解釋道,“這玉佩是你親手所雕,當然就要比這全天下的玉佩全部加起來還要重要百倍千倍啊!”
“……隻因如此?”裴鉤嘴角一直掛著的溫潤笑意漸漸淡了,眼底沉沉如海。
“隻因玉佩是我親手雕來送予你,你才如此看重它,這兩年裡日夜不離的戴著?”
“不然呢?”
在屋裡的暖色燭光中,裴寂一雙鳳眸發出刺人燦光,一副理所應當的驕傲樣子。
“你是我裴寂唯一的兄弟,你親手所做送給我的東西,我當然要視如珍寶貼身戴著啊,不然彆人怎麼知道我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弟弟!”
“……”
“哦,對了,你的禮物我也準備好了。”裴寂沒發覺裴鉤詭異的沉默,掌心重重的拍了一下。
“本來想著這東西到了你的生辰再給你,但你今日把我最重要的玉佩送了回來,這禮物我也提早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