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的生辰,京晝唯一的心願就是想見一見娘親。
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從未見過對麵屋子裡的娘親,可京墨卻能隔三差五就進去那屋子裡,偶爾是拿回一些甜甜的點心,偶爾是穿著一身新衣裳,顯然都是娘親給她親手所做。
京晝不明白為什麼同樣都是娘親的孩子,且他和京墨生得一模一樣,卻會受到如此偏心的對待。
雖然京墨帶回來吃的穿的都給了他,但京晝還是深深的嫉妒,於是借著這次的生辰,私底下大著膽子向父親提出他想去對麵的屋子見一見娘親。
父親冷冷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就領著他進了對麵的屋子。
恰是他來的不巧,娘親還在裡屋請禮念佛。
趁著娘親還沒出來,父親就給年幼的京晝講了一個故事。
有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幺女可憐夭折,婦人日思夜想,思女不斷,又常年信奉佛教,於是有一日瞞著夫君偷偷獨自進山拜佛,懇請佛祖讓女兒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慈悲的佛祖答應了。
於是這日婦人請完願下山的途中偶遇山匪被強行擄走,連著山寨裡其他被綁的女子火速運到千裡之外的繁盛華城,無論如何的哭叫求情,還是一起被賣入了最好的青樓□□為妓。
因為婦人容貌嬌媚,身段姣姣,每日的恩客不斷,紅燈高掛,直到婦人的相公千裡迢迢最終尋來,這才把她救出了火坑。
日日被無數男人侵犯的婦人受儘了折磨煎熬,喉嚨在各種恩客的調情手段裡被弄啞,一隻腿被生生的玩弄廢掉,身上更是有數之不清的燙痕與鞭傷。
那相公衝進屋的時候,婦人的屋裡還有三個嬉笑怒罵的男子,或跪或站的圍在床邊,縫隙間隱約可見婦人渙散的眼眸。
當日青樓所有的人全被那暴怒之下的相公提劍一個個殺光。
帶著傷痕累累的婦人回去後,相公還發現婦人的肚中已有三個月的血肉,暗中被請來的大夫告訴他婦人幾乎被掏空的身軀太過虛弱,若是強行打掉恐怕一屍兩命。
婦人接待過的恩客來自大江南北,誰能說得清這肚裡的孩子親爹為誰,又該找誰去報仇血恨。
萬般無奈之下,那相公隻能讓婦人足月之後生下孽子後再生生掐死。
婦人的肚子越來越大,越來越挺,搖搖晃晃的像是一座小山,輕而易舉就會把婦人單薄的身軀壓倒,和旁人懷孕之肚頗有不同。
那相公怕極了婦人還未生出來,就先被肚子裡的孩子攝取生命而亡,於是日日夜夜守在婦人身邊不敢離開片刻,連數十年如一日的武功也顧不上練。
在陪伴的時日裡,那相公一邊心疼的看著婦人瘦骨嶙峋的眉眼,一邊手掌總是控製不住摸著婦人的孕肚,想要生生刨肚把裡麵的孽種掏出來剝皮卸骨。
但他從未真正的下過手。
不想九個月後婦人竟然提前早產,誕下一對龍鳳雙胞胎。
那相公原本打算看到孽子出生的第一刻便就地摔死,喂給野狗吞食,然後便當做此事再無發生過。
上天並不眷顧這一對可憐的夫妻,兩人成親多年未得一子一女,好不容易後麵有了孩子也不幸早夭,如今婦人又被折磨成了這樣,再想懷孕難如登天。
可是幾代祖輩辛苦打拚積累而來的豐沃家業,總需要得力的後代來繼承。
因此當他一眼敏銳瞧出其中不哭不鬨的女胎竟是百年難出的練武奇才時,掐在男胎細嫩脖頸上的手遲遲疑疑了許久,最終還是沒能動手。
這一對來曆臟汙的雙胞胎竟以這對夫妻親子的名義被養育成長。
自從誕下這對雙胞胎後,婦人的神誌就開始時昏時清。
清醒時,婦人就會遠遠的躲著掩麵掉淚,碰也不會碰兩個孩子一下。
迷糊時,婦人就會對女嬰笑眯眯的喚著心窩窩,緊緊抱著誰也不肯給,卻又對一旁的男嬰大聲叫罵深惡痛絕,恨不得把他生生撕碎。
很明顯,她是把女嬰認成自己早夭的可憐女兒,因此對她憐愛有加,而男嬰則是被她當做在青樓那段時日留下的巨大恥辱,天生的畏懼與痛恨,看著他便會控製不知的發瘋發狂。
那相公隻得把兩個年幼無知的嬰兒安排在其他屋子單獨撫養,以免在他不注意的時候,發了狂的婦人會把其中的男嬰虐待致死。
很快五年過去,兩個嬰兒平平安安的安穩長大,而其中的男嬰從有記憶開始,就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一次。
“晝兒,這下你該明白了吧,為何我一直不讓你見娘親。”父親高高的端坐在太師椅裡,居高臨下的冷冷俯視他,“那麼現在,你還想要見她麼?”
五歲的京晝站在父親麵前,揚起的小臉煞白,顫顫栗栗的緩慢搖頭。
他站在高大威嚴的父親麵前,懦弱膽小的像是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
父親望著他瑟縮畏懼的模樣,沒有表情的臉稍變,似乎有些失望。
“你和墨兒果然是不同的。”父親輕歎一聲,“半年前我告訴她這些事,說如果你是京晝,你還會不會去見娘親,哪怕會被她活活掐死,她也絲毫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