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辭舊迎新。
京城的初一是繁瑣與拘謹,人人相互恭維著,謙讓著。而禾裡卻是其樂融融的氛圍,年味十足。
天色微涼,黯淡無光,陸卿之揣著小籃子,攜同慶菱上了青蒲居後方的小山上。
她楸了一塊平地,將籃子裡的東西一一掏出,又把上麵蓋的布平鋪在地上,隨後雙膝跪了下去。
慶菱隔著十步背對著她。
火折子一點,那霧氣朦朧的天,片刻就給火光騰出了地兒。
“爹,娘,兄長,之之在禾裡過得很好,之之交識了個小友叫慶菱,還與覺泠重逢了呢。對了,蕭先生一直都在照顧著之之,先生可好了。昨日裡,還見到了打鐵花呢!好生熱鬨……”
陸卿之拿著小木棍挑動著紙錢,想讓火燒的更盛一些。像是嘮家常一般,對著紙錢絮絮叨叨著,講述著最近的遭遇。
可愈想愈難過,思念的心緒頃刻泄了出來,抽泣聲難以掩抑,她帶著哭腔道:“之之,真的好想你們啊…之之,之之好想念陸府…”
她放下木棍,揚手擦了擦淚水。“你們放心,之之定會讓那群人付出代價,也會完成兄長的囑托的。望九泉下有知,陸卿之…是一個對世道有用之人。”
焮天鑠地燃儘,陸卿之端著禾酒,叩首在地,隨後澆滅了最後的星星點點。
辭舊迎新,棄舊迎新…
世間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的人群,紛紛擾擾。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的忘卻過去,賓餞日月?又有多少人可以振衣濯足。
世俗,俗世,困於其中,求道而行。
試問天地,隻願一解。
“其道…其道無解…”
陸卿之跪在坐在地上,唯有慶菱手提的燈籠照得一絲光亮。若非身在其中,心中有痛,陸卿之隻當這是大夢一場,虛驚。
可,事與願違。
風吹動著樹葉,沙沙作響。
寂寥,仿若無人。
“慶菱,走吧!”眼角彎彎的陸卿之,悄悄地靠近慶菱,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黑天山林裡,猛然有個人竄出來拍肩膀,嚇得慶菱一哆嗦。
“小姐!”
上山沉默寡言,下山卻是笑語晏晏。
春,要來了……
“慶菱,你可知禾裡何處有寺廟?”陸卿之問道。
慶菱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南邊雜林裡有一個。”
陸卿之一聽忙是讓她帶路,可慶菱一改往日的跳脫,略有消沉地啞然說道:“小姐,那寺廟…很小、很破,已是無人去了。”
陸卿之擺擺手:“無礙,心靈澤成。”
晨起的霧氣打濕了行路人的衣袖,她們穿過樹林,泥濘染上鞋底,隻有一盞明燈引著前行,朦朧天色,晨光微熹。
一柱香過去,不出所言,寺廟破敗不堪。朱紅明黃沒有了悉日的鮮麗,風吹雨打中褪去了光澤。
九年前,初來此處也是這番模樣,可後來三人相依為伴,朝朝暮暮相處著,便把這廟宇當成了家。莫鬱慶菱二人還為著漆活爭先搶後,打鬨著。
自三年前與莫鬱相約於此的一彆,慶菱再未來過此處。
匆匆歲月,流逝指尖。往事隨風,迷失在生命的長河裡,漸漸散去,等待著遺忘。
廟中大佛像是有人細細擦過一般,不見灰塵沾染。
本以為是荒蕪人煙,不曾想佛像前的香爐上豎著未燃儘的清香三柱。
陸卿之不解的問道:“這裡有人來過?”
慶湊上前去,儼然香柱上有著一道深深地劃痕。
答案了然於心,隻有他有這種習慣,莫鬱…他來過。
慶菱佯裝不知:“或許是苗尹族人來過吧,這本就是…他們的寺廟。”
陸卿之點點頭,傾身焚香。
檀香縈繞,悠遠綿長。
陸卿之手握黃花梨佛珠跪坐著,上天何時能聽到她的祈禱?
虔誠的信徒在墮入泥潭之際,依舊信仰著佛。萬丈深淵,他停留在那,渴望著被拯救,祈求著上天的垂憐。
佛祖啊,倘若您真的憐惜您的信徒,請偏愛一下兄長吧。
不,望佛光普照這蒼涼荒繆的世道……
檀香燃儘,天亮了。
“走吧!”
霧已散去,陽光撒下,鎏金一般照耀著大地,陰暗潮濕的角落也幸得一絲暖意。
陸卿之與慶菱返回了青蒲居。
蕭均辭在院中清掃著積雪,看到她們回來便放下了掃帚,笑道:“回來的正好,方才已將桃木買了回來,就差添字了。”
陸卿之答道:“我與慶菱一人一隻好了!”
慶菱連連推辭:“小姐,慶菱不擅字畫。”
陸卿之隻當慶菱是不想,一口言辭道:“新桃換舊符,求的是來年的喜運,我豈能一人吞了去?”
求的是來年的喜運?
慶菱思索片刻,我似乎…無需這份喜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