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他看走了眼,以為是個徒有皮囊的蠢笨貨色,卻不想這蔚家養出來的竟還真有些本事。
可若這就想讓他服軟,那還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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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州的喪葬習俗是停靈三天,在第四天的淩晨時分封棺送葬,入土為安。
蔚佳昭是在出嫁第三天的晚上去了的,陪嫁的丫鬟說她去得很急,剛出門要叫府醫人就沒了氣息。
麵容姣好的丫鬟此刻哭得快要喘不上氣,跪在蔚清嘉身前悲切的說著這幾天來的所見所聞:“娘子被抬進府的時候連拜堂都沒有,紅綢掛得敷衍的很,娘子在花轎裡麵看不到我卻是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不知道從哪裡隨便找來的紅布,那日雨一淋還往下滴著紅水。”
“娘子在婚房等了將近四五個時辰,快要到第二天的時候公子才來,進了門就把我們都給趕了出去,我守著門隻聽到娘子的叫喊聲。那些下人攔著我們不讓我們進去,娘子的哭聲聽得我心都碎了!”
丫鬟越說越傷心,哭得更加不能自已,她自小陪著自家娘子長大,早就知道自己是要陪嫁的,把娘子當作比自己命還重要的人來看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樁好婚事,娘子卻走了,身後事也不清不楚的,那她這陪嫁的丫鬟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一想到這裡便悲從中來,更加說不出話了。
蔚清嘉雙手緊緊攥起,坐在五姐曾坐過的婚床上隻覺渾身發冷,似乎自己的耳邊也能聽到那晚絕望的哭叫聲。
楊津將她安排在婚房,又毫不設防的叫那些陪嫁丫鬟來伺候她,她是多麼天真才會以為他是真怕了自己,隻揣度著可能遇到的陰謀。
“你先下去。”
丫鬟哭著點頭聽話的走了,即便依依不舍也不敢造次,她如今隻能依靠七娘子了,若惹惱了她,將自己留在這地獄裡……
她渾身一抖,貼心的把門也關好。
蔚清嘉腦子一麵很亂,響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有五姐的叫喊和笑鬨聲,有蔚錦榮在她臨出發前惡心的勸告聲,還有楊津想要殺了她的宣言……
但同時,她的思維也空前活躍起來,回想著自己在家中看得祖父祖母給予她的關於冀州楊家的那些檔案與小道消息。
一家人和金浩林在府裡研究了半晌,想要找出楊津突然向蔚府發難的原因或蛛絲馬跡,各式各樣的可能都被提出,但蔚清嘉最注意的卻隻是一個名字。
楊君靈。
一個隻在檔案裡出現一次,隻有短短一段話的名字——冀州楊家幺女,貌美端方,十五嫁予平陽王為妻,三日後暴斃。
一樣的年齡,一樣的死期,這可以說得上是牽強的巧合卻叫蔚清嘉十分注意。
無他,平陽王的續弦是她的大姐,蔚府長女——蔚佑嫻。
她當然不會認為是因為這,楊津想要報仇才尋上蔚家,畢竟這位楊君靈已經死了五年,屍骨都化了,更何況蔚佑嫻在這之前從未去過平陽,當然也不會去害人,那麼也就談不上是報仇。
她像是鑽進了一個死胡同,明知該出來卻還是往裡麵進。
“說到這位楊家娘子,楊家的人的確對她寵溺非常。楊家家主雖妻妾成群,但也唯有發妻為他生兒育女,幺女生下時兩人已經年歲已長,她的三位兄長也都半大,全家人都護著她。我與主君曾去冀州參加她的及笄禮,楊家家主不顧安危請了許多人去送福,場麵盛大我永生難忘。”金浩林隨口提起。
“那大人你那日可曾見到楊津與這位娘子的相處?或是家中其他人與她的相處?”蔚清嘉急切的問。
“這個嘛……”金浩林仔細回想:“當日平陽王這位未婚夫也在,這位楊娘子似乎大多時候都緊跟著平陽王,楊家二公子與三公子還因為此事取笑兩人,但這位大公子?”
他皺眉良久,緩緩搖頭:“這位大公子好像並沒有出現在人前。”
“那楊娘子如此受寵,剛及笄就嫁人了嗎?”她追問,像是抓住了什麼模糊的東西。
“畢竟是年少有為的平陽王,嫁的快些似乎也沒什麼。怎麼,你覺得其中有隱情?”金浩林詢問。
蔚清嘉快速的翻動關於楊家的小道消息或是坊間傳聞,將幾張不同的紙排開擺在一起。
“安和九年四月,楊家長子買無父無母的幼奴入府,三日後奴亡。”
“安和九年八月,楊家長子救幼童於馬下,但該幼童入楊府後不到七天便高燒而死。”
“安和九年十一月,楊家長子建立慈幼院。但裡麵一個長成的幼童都無。”
……
蔚清嘉將所有關於幼童的消息都聯係到一起,但這並不足以說明楊津真是個對幼童下手的變態,反而這些消息都是他有仁心的證據。
“但關鍵是,安和十二年三月,楊家娘子出生,再也沒有關於他如何‘關愛’幼童的消息。”
此話一出,寂靜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