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野蝴蝶·羨月 一邊破碎一邊綻放。……(2 / 2)

破法者 瘋瘋瘋瘋兔 6796 字 9個月前

“林先生不給個說法麼?”賢人把心愛的扇子往桌上一拍,絕不善罷甘休似的,“我最珍愛之物被你毀了,在生出孩子之前,我必須想好我是拆了你這樓呢還是剁了你的爪子來賠!”

林雨行慢條斯理地喝茶:“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然後他蔥玉一樣的手指就拿起了扇子,理直氣壯地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裡。

“願賭服輸。”他輕飄飄地說,“輸了賭約本來就要送我一樣東西,啊呀,感謝羽上大人送貨上門。”

賢人心道糟糕:“這個不行!”

“先前說了隨我挑選,京都第一男公關大人,難道您和富婆們打牌輸了也這般賴賬嗎?然後左擁右抱、欠債肉償?”

“我哪裡左擁右抱了!不,不對!這個真的不行!喂!你們華國人不是有句話,君子不奪人所好嗎?”賢人一急,不知不覺又跳進了坑裡,“換、換一個!”

“啊呀,喜多神匠的絕代名作啊,可真是非凡之物。”賢人越聽心越沉,這王八蛋竟然是個識貨的——“堂堂大陰陽師羽上賢人,不會是出爾反爾之輩吧?”

“啊?”一直在旁邊收看《大人的世界真複雜》的林璫,忽然跳起來瞪著賢人——“你?是陰陽師?”

“是啊!”賢人詫異,京都竟然還有不認得他的小姑娘,“我就是羽上賢人啊,最年輕的星霜頭銜持有者,快讓你哥哥把扇子還我,我送你張簽名照好不好?”

林璫轉身跑開了。

賢人不明所以,竟然還有小姑娘不要他簽名照的?

滿堂燈華輝映之下,羽上賢人一頭長發披了滿肩,他白天那些騷包的定型水已經洗掉了,此時發尾斜斜地綁了一條紫曜色的發帶,被霜降色的羽織一襯,如東雲霞漫,賞心悅目。

再配上他眼中閒星曉月似的光彩,這樣的存在,看不起世間美人確實情有可原。

他自己就是顏值天花板了。

顏值、武力雙重天花板。

即使在眾星捧月的環境中長大,也從未疏於勤勉,那雙拉弓崩弦的手就是很好的證明,以及他在無數戰鬥中磨礪出來的堅定和從容,都刻在他那張刀削斧鑿的臉上——俗世人家的矜貴少爺,斷沒有如此身魄。

為了索回扇子,陰陽師大人站了起來。

他雙手撐著桌子,一張俊臉居高臨下,又近在咫尺。

浮世燈火裡,年輕陰陽師的身上有一種灼熱的、純粹的、又堅不可摧的東西,好似被香火纏繞的塑像,一半深陷於世,一半渴求自由。

他的輪廓被柔和又淩厲的光芒所勾勒,相反的線條在他身周碰撞卻毫無違和,仿佛這副萬眾擁戴的人類軀殼裡,裝著如同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又猖狂又傲慢的靈魂。

一個人類軀殼裡的瘋子,一個神明軀殼裡的狂人,命運可真奇妙。

林雨行此時特彆想把賢人的靈魂揪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曬曬一定很香,他想,就像深埋的瑰寶重見天日。

“賢人呀。”他第一次喊他名字,帶著一絲撩人心神的尾音。

很久以後賢人才發現,林每次喊他羽上的時候,就意味著彆人要倒黴了,而每次喊他賢人的時候,就是賢人自己要倒黴了。

林雨行說:“我自不奪人所好,這樣吧,賢人幫我跑個腿,就當輸給我的賭注了。”

“林!雨!行!”陰陽師的聲音已經冒煙了,“扇子已經被你毀了!你要不要臉!”

“哎呀呀,你彆急著要去生孩子似的。”林雨行又掛上了那副可惡笑容,“我找神匠再給你做一把就是了。”

“喜多工坊已經永久關門了!連我都請不動神匠!”

“那是你菜。”

賢人:“……”

林雨行所謂的跑腿,是一樁委托,羨月樓有一位客人,今天黃昏時候上門,說自己的女兒失蹤了,警察找了三天還沒找到,懇求“能使人忘記一切煩惱”的羨月樓幫幫他。

賢人問他:“你真的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

林雨行顧自喝茶:“道可道,非常道。”

賢人聽不懂,隻聽到他又開始說鬼話——“如你所見,天那麼冷,我身體又不好,出門的事就麻煩你啦,賢人。”

嗬,大半夜還在冒雪喝酒,這叫身體不好?

像是知道他心裡想法似的,林雨行笑眯眯地說:“等你回來請你喝酒呀,賢人。”

羽上賢人罵罵咧咧地接過委托人的名片。

罷了罷了,他想,陰陽師也會時常被拜托找人找物,況且他本來就以守護京都為己任,這類失蹤事件讓警察處理起來遠沒有陰陽師效率。

賢人正要出門,冷不防嘩啦一聲,一大盆水被人從身後潑了過來,頓時整個後心如墜冰窟。

不知是羨月樓的燈光太迷人,還是林的臉太好看,賢人不知何時放下的防備,這一盆水讓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通透,也同時從浮燈花火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擊——

層層結界呪術以排山倒海之勢從他身周湧出,以一種神明被冒犯的憤怒——

一回頭卻見林璫抱著個空盆子,一雙大眼睛紅紅的瞪著自己:“我討厭陰陽師!”

“璫璫!”

幾乎是一瞬間,林雨行已經閃身擋在了小姑娘麵前,他飛快伸出一隻手,斷錦裂帛一樣撕掉了賢人的所有攻勢,然後用一種寵溺又無奈的口吻說——“璫璫,不可無禮。”

他頭頂的圓邊禮帽,帽簷下平靜的雙眼,重新攏回袖子裡的手,以及完好無損的大衣圍巾,都沒有顯出分毫被驚動的跡象。

好像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

隻有滿地破碎的燈花映出了剛剛如同電光火石般的一切。

林雨行歎了口氣:“璫璫,做錯事要道歉。”

但他臉上並無任何訓人該有的生氣,反倒還掛著幸災樂禍的笑意,好像就等著這一刻似的。

賢人發誓這王八蛋絕對知道妹妹去乾壞事了。

林璫依舊瞪著賢人,堅決不肯低頭,仿佛那是殺父仇人一般,又大叫一句:“我討厭陰陽師!”

小姑娘還要把盆子也砸過去,被林雨行按住了。

“算了沒事。”

賢人不跟小孩子計較,一個呪術就能蒸發掉的水,對他來說不算冒犯。

身為刀山火海裡走出來的奇術師,見慣了大風大浪,什麼外傷內傷沒受過,哪怕缺胳膊斷腿都能一個治療術搞定,他根本不至於生一個小朋友的氣。

賢人攏了把散發上的水,又深深看了林雨行一眼,轉身走了。

這王八蛋到底什麼來路……

羽上賢人獨自走在京都夜雪裡,一邊用呪術蒸發著濕透的衣服,一邊在心裡不斷琢磨著,這個自稱林雨行的華夏青年,不顯山不露水的,輕描淡寫就卸去了他毫無保留的攻勢,他家老爺子跟他打架都不會如此輕鬆。

他那通反擊,是無數生死戰鬥裡練成的潛意識,是比思維運轉還要快的存在。

快到他自己都來不及收回的程度了——換個普通人在那裡,怕是全身骨頭都要碎。

雖然被莫名其妙潑了一盆水,賢人心中卻對小姑娘的歉意更甚,要不是有那王八蛋擋著,京都的守護者險些就變成傷人者了。

都怪自己還沒到人見人愛的地步啊——他決定以後多上幾個綜藝露露臉,哦,相親節目除外。

當賢人的身影剛剛從梅見小路消失,林雨行就重重跌坐在地上,一口鮮血從他唇齒縫中嗆出,滴落在他深陷於雪地的手上。

他卻抬手看著那冰冷橫流的血跡,又低低碎碎地笑了起來。

隻手破卻天下法的華奇協總指揮使,終究還是成了一個廢人。

羽上賢人沒有聽到羨月樓下小姑娘的倉惶哭泣,沒有看到他的王八蛋捂著胸口拚命壓抑的喘息。

一灘殷紅似薄櫻紅梅,在雪夜裡無聲浸染。

襯著那些疼痛間隙流漏出來的笑意,如同深淵裡的幽暗之花,一邊破碎一邊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