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穿墨黑長衫,頭戴銀色蛇形發冠,黑發高高束起,腳點竹枝飛落於地麵。
麵具男持劍拱手,恭敬道:“將軍。”
身子羸弱的沈念微扶手邊的綠竹,臉色略顯蒼白,廣袖順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與一抹鑲珠紅繩。
言暮負手而立,不冷不淡注視著受了驚嚇的沈念,麵無表情地說:“沈小姐,祈福並不需要來這裡。”
她麵色一凝,歉意濃濃地望了回去,無力地說:“還望言小將軍見諒,寺內有些嘈雜,臣女便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走走,不曾想……”
言暮突然上前,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眼神死死盯著那一抹紅色,他的手掌逐漸收攏,像是要將這纖細的玉手捏碎一般。
沈念的心中瞬間燃起了一股驚恐,她拚命想要掙脫束縛,但對方的力氣實在太大,令她動彈不得。
言暮用力拽了下對方,輕輕摸索著她手腕處的手繩,語氣猶如寒冰一般冷漠,他問:“這手繩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他的舉動讓沈念感到驚慌,渾身顫栗。
沈念摸不透他的意思,垂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楚楚可憐道:“這手繩我從小便戴著,不知是否礙了小將軍的眼。”
意識到情緒過激的言暮鬆了手,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拱手致歉。
他放柔語氣:“是我唐突了,隻是這手繩的來曆對我而言很重要,還望沈小姐能如實相告。”
沈念蜷縮著手指,這是兒時的小夥伴曾贈予她的,將軍府慘遭血洗的那一夜,他也許已命喪黃泉、魂斷西風了吧。
言暮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般在她身前佇立著,不言不語耐心等待她的回應。
半晌,沈念眸中閃過一絲哀愁,輕聲道:“這是幼時一位好友贈予的。”
言暮:“……”幼時一位好友贈予。
他負於身後的手倏然攥緊,極力掩藏心中不可抑製的歡喜,冷峻的神色漸漸溫和起來,他想問問沈念,卻又躊躇不前。
“咳,咳咳……”沈念掩嘴輕咳,恰似一朵即將凋零的白蓮,外加臉側的傷越顯得楚楚可憐,這模樣十分惹人憐惜。
言暮打了個響指,竹林裡刹然躍下一黑衣男子,手中拿著鬥篷和一白瓷瓶。
他接過東西走向沈念,語氣一改往常:“沈小姐,手底下的人不知輕重,這傷藥與鬥篷還請收下。”
沈念怔愣,有些舉措地看向他,顫巍抬手接過,俯身道謝:“多謝小將軍,多有打擾,臣女先行告辭。”
言暮目視她單薄的身影,當年她的死早已傳開。
這麼多年,他已然認命,從未想過還有機會見到沈念,更慶幸在那一場浩劫裡她活了下來。
他朝麵具男招手,恢複了清冷的神情:“帶幾人護送沈小姐回府,暗處跟著即可。”
麵具男怔愣,詫異地抬頭望著言暮,他不敢多言,頷首應下,招呼幾人飛身離去。
言暮遙望半晌,站立許久都不曾有要移動的跡象,四名親衛悄然無聲站立於一米開外,不敢上前叨擾。
竹林深處奔來一名雄壯的將士,肅立致禮:“將軍,南安公子在木屋等您。”
言暮收回留念不舍的目光,閉了閉眼,輕歎一聲:“牧柏隨行,其餘人留守,不要讓人再靠近木屋的方向。”
眾人抱拳,齊道:“是!”
在蘆台寺後山深處,有一座孤立簡陋的小木屋,一方寬於房屋的小院布滿了光怪陸離的野花,方圓幾裡都是頑強不屈的竹子。
小院石桌邊坐著一位持扇白衣少年,不濃不淡的劍眉下,眼眸似潺潺春水,鼻若懸膽。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言暮栩栩地在他麵前坐下,取出一旁早已備好的茶具,有條不紊地為他斟上一杯,手掌托著潔白如玉的茶盞,輕緩地遞給他。
南安輕抿一口,手指摩挲杯沿,侃侃而談:“聽說你昨日歸朝並未前去宮中複命。”
言暮不以為然:“該說的戰報裡都詳細記錄了,我何必再跑一趟。”
“你這舉動可給朝中那些大臣彈劾你的機會。”南安不輕不重地將白玉盞放在石桌上,唰的一下打開扇子,“回府不到一個時辰,你便去拜訪了太傅?”
言暮撐著側臉,指尖輕點:“這事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你又何須多問。”
南安合上白玉扇,抵住他的指尖,語氣嚴峻了幾分:“明日上朝扳倒劉尚書的事我勸你再等段時間。”
言暮微微點頭,這次回朝之所以先去太師府便是為了收取劉尚書的罪證,將他這害群之馬除之而後快。
但如今,倘若他此刻呈上罪證,太師府必會被明啟帝盯上。
沈念……
他緊握茶盞,心裡莫名的煩躁。
言暮心煩意亂的轉移話題,問道:“昨晚那名女子可查到了?”
南安:“那人輕功卓越,我們的人跟丟了。”
言暮飲儘最後一口茶,沉聲道:“擴大範圍,務必要將人找出來。”
“我會竭儘全力。”南安神情沉了幾分,仿佛在思考著什麼,他的眼神略微有些凝重,似乎有些不安。
蘆台寺寺外,蘇茗玥左右來回踱步,雙手被搓的微微泛紅,寺外微風拂麵,她的發絲輕輕顫動,像是在表達著她內心的紛亂和焦急。
忽見芷西氣喘籲籲地一路向前跑來,蘇茗玥在她身後並未看到那道青色身影,便更加清楚的知道尋找沈念無果。
她心中慌亂打算親自去尋人,剛邁出一步就聽見熟悉聲音:“玥兒。”
蘇茗玥驀然抬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緊張不安的情緒在目光交彙中得到了安撫。
她攙扶著沈念走下石階,後者溫聲細語安撫道:“無事,不必擔心。”
蘇茗玥直視她臉上的傷,又蹙眉打量她一番,心下不悅:“沈姐姐,你怎麼受傷了,為何還披著一件男子的鬥篷。”
沈念如實回答:“我不慎踏入重地,言小將軍的親衛護主心切不慎傷了我。你也知道我從小體弱多病的,小將軍便將鬥篷借於我,以表歉意。”
蘇茗玥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與她相依登上馬車。
車夫揮動手中馬鞭,霎時,沈念側耳聽見了馬蹄聲輕輕地傳來,如細絲般纏繞在空氣裡,沿著來時的路緩緩而返。
午時。
馬車緩緩停在太師府門前,陸雯的侍女在門口迎候她們。
午膳過後,蘇寧州獨留沈念,遣散所有下人,緊閉了正廳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