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勸慰，瑄王妃越聽越覺得有道理。

生在世家，她自然懂得聯姻的利處，可這弊端，她也深曉。兩家聯姻，便是利益的結合，這樣的婚姻，哪怕感情不和，也不是輕易就能和離的。雖然穩固，對女子來說，卻未必幸福。

而寒門子弟就不一樣了，能不能納妾暫且不提，若是有朝一日兩人不和，說分開也就分開了。婉兒身後是蕭家皇族，和羅氏世家撐腰，說白了，想讓一個人徹底消失，都不是難事。

這樣一想，瑄王妃忽覺豁然開朗。是了，什麼都比不過女兒的幸福重要。倘若真去突厥聯姻，異國他鄉，路遙馬慢，那她真是要哭斷腸了。

兩姐妹當下一拍即合，合計一番後，瑄王妃便出了宮。

她走後，羅皇後望著她的背影，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其實剛剛她還有一件事沒說，便是如今皇上對科舉十分看重，似乎有起用寒門子弟之意。

作為太子的母親，羅皇後少不了要多幾重謀算，如今世家對太子是絕對支持的，要是寒門也能拉攏過來，那就再好不過了。婉兒身上流著蕭羅兩家的血，隻要太子不倒台，她做了太後，羅家就不會倒。這才是真正能護住她的辦法。

送過妹妹，羅皇後摁住額角剛要叫人服侍，前麵小黃門又來報，說是舒嬪來請安，隻為前日李美人奪了她一盆蘭花。

一瞬間，疲憊湧上心底，她突然羨慕起嫁進王府的妹妹，瑄王沒城府又專情。偌大王府隻有一個女主人，兒女雙全，那該是多麼愜意的日子。

不過也隻是想想罷了，一個家族想興旺，總要有負重前行的人。家族血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銘記於心。

羅皇後坐下，理了理裙擺，招手，“去請舒嬪進來吧。”

*

且說那日出宮後，瑄王妃左思右想，也覺得榜下捉婿一事十分可行，便一直格外關注今年的春闈。期間還請了吏部尚書的夫人來王府看戲。

戲名叫做《荊釵記》，講得是一位出身不錯的姑娘錢玉蓮，拒絕巨富的求婚，轉而嫁給一位寒門窮書生，而窮書生後來高中狀元。二人曆經波折最後在一起。

這部戲一共四十八出，精彩曲折的地方都在後麵，可台上戲班演的卻是前麵錢玉蓮嫁窮書生那部分。

同樣是大家出身，人精裡的人精，禮部尚書夫人錢蓉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旁邊搖著扇子，專注看戲的瑄王妃。

她狀似無意地與她話起家常來，“瑄王妃，這次怎的不見長樂郡主？許久不見，妾身還怪想郡主的。”

瑄王妃搖著孔雀毛貝母雕花小扇，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你也知道長樂那丫頭的性子，閒不住。一聽說王爺要去京郊巡營，她也騎馬追去了。”

“郡主性子天真活潑，是這個年紀的女兒家該有的樣子。不像我家那個，一天天悶葫蘆似的。”

錢蓉撿著好聽話奉承，暗中揮了下手，她後麵的丫鬟手裡呈了托盤上來，“不過郡主沒在家，倒是有些不巧。這不，我娘家兄弟從南麵找巧手工匠雕了兩隻金兔子，我想著這是郡主的屬相，也算借花獻佛。等郡主回來看了，不嫌棄就好。”

王府的掌事秋葉姑姑接過來，掀開紅綢一角。那兩隻金兔子做得確實巧，雕工雖不是上乘，但兩隻兔子的眼睛是用成色極好的紅寶鑲嵌，大小圓度都相當，十分難得。

瑄王妃淡淡地瞥了一眼，不悅道：“瞧你，來我這聽戲還要帶這麼金貴的東西。”

“哎呦，這就金貴了？王妃這麼說可是折煞我了。再說，這兔子是和郡主有緣，我才帶來的。”錢蓉言下之意，禮物是送給長樂郡主的，說到底是給小孩子玩的，不是正經禮物。

“那我就替長樂謝過李夫人了。”瑄王妃微微頷首，秋葉會意默默地把盤子端下去。

寒暄過後，就該說正事了。然，官大一級壓死人。

哪怕是上司想求下屬辦事，也要下屬先猜，猜中後主動提出來，這便是會來事兒。官場上察言觀色通八路，內院也是這個道理。

正如此刻，吏部尚書夫人錢蓉心知瑄王妃邀她前來看戲，是有事要問，可總歸不能讓王妃自己開口。

正巧，台上演到窮書生高中狀元那一段，錢蓉琢磨著，來了主意。

她笑著一拍手，道：“王妃瞧這戲，想來這戲文定是出自某個落榜的書生，寫來給自己圓夢的。不然一個南方小縣城的窮舉子，第一次科考便一舉奪魁，真是比鳳毛麟角還罕見。”

“想想咱們盛京多少名門子弟，三歲啟蒙，父母就延請名師教導。就這還有許多未能考中的。若是能中狀元，便是勳爵人家也要當大喜事來慶祝的。”

“夫人所言極是。”瑄王妃彎起嘴角，側首同她道：“我聽說，地方上還有抱怨吏部錄取京城學子太多的，殊不知盛京彙聚天下名師。京城子弟中舉者多，原本就是再正常不過，情理之中的事。”

錢蓉點頭表示讚同，“可不是嘛。許多地方小官都參不透這個理，還是王妃經多見廣。”

瑄王妃抿唇，“閨閣之言，婦人之見罷了。稱不上什麼見識。”

兩人又聊了幾句內院婦人之事，一場戲看到了傍晚時分。

眼見日頭西沉，錢蓉行禮告退，回府的路上，東街點心鋪剛好出爐一鍋紅豆酥餅，香氣隔很遠都聞得見。

想著晚飯的準備時間倉促，她叫停轎子，讓侍女去排隊買些回來。

正巧，點心鋪隔壁有農戶在地上擺了菜攤，一位婦人想買茄子。她捧起一個形如蒲扇的茄子仔細的瞧，問老板怎麼買的。

老板說完“五文錢”後，她又嫌價高，說這茄子奇形怪狀不值錢。

那菜攤老板也是直性子，一聽就不高興了，反駁道“就是與眾不同才價高，若是如尋常茄子般，就按普通茄子價算了。”

二人爭執不下，引來一群人圍觀暫且不提。

且說，坐在轎子的錢蓉聽聞這話後，刹那間後背冷汗連連。忙叫回侍女往家趕，又派人去尋她家老爺，吏部尚書李杜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