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瑄王府的馬車行至貢院門口,金榜已經貼出來了,榜前人頭攢動,擠滿了參考的學子。
周圍還有許多馬車,一些大戶人家是舉家前來。十年寒窗苦讀,全看今朝。
瑄王妃也掀開簾子,放眼去瞧,不過,她瞧的卻不是榜,而是榜前的人。
金榜一放,幾家歡樂幾家愁。學子們都入世不深,臉上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中了的,欣喜若狂,落榜的,一臉惆悵。
瑄王妃挑著那些喜笑顏開的舉子,一個個看過去。這些天她也算想開了,其實兒女親事,無非就是小兩口過得甜蜜,什麼利益聯姻,什麼門當戶對,都是虛的。
要緊的,是她的外孫得好看啊!
女婿嘛,最好是身高高一點,頭發多一些,濃眉大眼,鼻子挺拔,嘴唇薄...唔,太胖不好,沒有身形,太瘦也不好,婉兒那種鬨騰的,一下就能給他推個大跟頭。最好是不胖不瘦,精壯的。
除了瑄王妃外,貢院周圍還有許多京城裡有名的媒婆,一群婦人練就了幾十年的眼力,此時都在一刻不停地搜尋,物色。
一有模樣板正,便一窩蜂地湧過去,扯袖子,摸肩膀,問長問短,姓甚名誰,家裡幾口,可曾娶妻,納不納妾。
瑄王妃抬眼望去,瞥見一個被媒婆們圍堵的舉子,頓時眼前一亮,回手把正在打瞌睡的瑄王錘醒。
“王爺王爺!你看那個如何?身長應是有八尺了,我瞧著和清安差不多!”
瑄王稀裡糊塗地跟過來,此刻又懵懵懂懂地被叫醒,揉揉眼睛去看,“王妃看這些舉子的身高乾嘛啊?”現在選文官都這麼嚴格了嗎?那內閣裡的幾個小老頭,可沒一個合格的啊。
瑄王妃斜他一眼,正要開口解釋,忽見京城裡最有名的王媒婆,領著兩個小廝,抬頭挺胸、大搖大擺地也往那舉子的方向走去。
她暗道,糟了,王媒婆每年春闈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定是有好菜。
她趕緊拍拍瑄王肩膀,“王爺,我們是來榜下捉婿的。你快去,把那舉子叫過來!莫要被彆人搶了先!”
瑄王爺宿醉未全醒,耳朵敏銳地捕捉到幾個字,“王爺....捉....那舉子...要...搶先!”
他唰地一下就跳下了馬車,闊步向前,順手拿出腰間常備的麻袋。
聖上親弟,當今瑄王,誰人不識?一路上,人紛紛逃似地讓開,怕驚擾這尊佛,被拍死都沒處說理。
於是,瑄王一路暢通無阻地、悄無聲息地來到那舉子身後。
此時人群散開,許餘捂著胸口,剛喘口氣,正要細看自己是二甲第幾名,忽而眼前一黑,脖後一陣劇痛襲來。下一瞬,他意識全失,直直向後倒去。
貢院門口,人群正中,眾目睽睽,瑄王用手刀打暈了一個舉子,套上麻袋,扛走了...
馬車中,瑄王妃...默默地撂下簾布。沒眼看。
*
當晚,瑄王當街打劫新科進士的事傳遍了大街小巷。有人說,這舉子是衝撞了瑄王,被套上麻袋打死了。也有人說,此人容貌非凡,是瑄王見色起意。造謠的人甚至還拿瑄王府隻有王妃一個女人說事,說瑄王就是對女人沒興趣,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事關皇家,無論哪種說法,大眾的討論興致都很高。
而瑄王也在事發後一個時辰,被叫進了宮裡。
至於流言中的另一個主人公,倒黴舉子,許餘此刻正躺在瑄王府內的客房裡。
瑄王那一下力道不重,他在日落前悠悠轉醒。
睜開眼,頭頂兩隻白鶴,白頂黑羽,長喙中各銜一顆明珠,交頸而立,黑眼珠裡閃著光直直地盯著他。
許餘一個激靈坐起來,又看了兩眼,方明白過來,隻是床頂的刷漆木雕裝飾。不過這雕刻得過於逼真,眼睛不知是什麼寶石鑲嵌,光一晃,仿若真鶴的眼珠。
而那鶴口中的明珠,他在揚州二十年都沒見過如此圓潤無暇的,想來定是價值不菲。
正當他盯著頭頂,茫然失神時,屋門突然被打開,透過床邊的紗簾,影影綽綽間,一個娉婷的身影走了進來。
“許公子,你可是醒了?”那女子似是看見了他,出聲詢問道。
許餘聽見女人聲音,全身一震,忽然想起了暈倒之前,一群媒婆圍著他不讓他走。難不成是那些人把他打暈了?
不過,他怎麼會在人家姑娘的閨房裡?
眼看那女子身影越來越近,許餘急忙掀開簾子,腳下匆匆去找鞋。在她掀開最後一層簾子之前,他忙站到一邊,與床保持一定距離。
他不敢抬頭,垂眉朝著地上的一雙繡鞋,做了個揖,“對不起,這位小姐。多,多謝小姐救命之恩。在,在下叨擾了。我這就走。”
回應他的是一聲掩飾過的輕笑。
他對麵,秋語不急不緩地行禮,“許公子,還請留步。王爺和王妃正在正廳等您。”
王爺?王妃?難不成他在王府?
許餘愕然抬頭,望向眼前一身綠裙的女子,顫聲問:“敢問,敢問姑娘,是哪位,哪位王爺?”
不會是...
“許公子,這裡是瑄王府。還請公子隨我走一趟。”秋語盈盈伸手,為他掀簾,儼然一副“請君先行”的模樣。
聽見那兩個字時,許餘後背倏地出了一層冷汗。
他從揚州到京城參加春闈,一直住在西街街尾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可即便是小客棧,他也不止一次地聽說過“瑄王”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