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王爺地位尊貴,軍功赫赫,是跺跺腳,滿朝野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而他,一個南方來的窮舉子,怎麼會被如此炙手可熱的人物盯上?
許餘心中又疑又驚,未知的恐慌將早上中榜時的歡喜衝散得一乾二淨,他不禁手心裡都出了涔涔一層汗。
他腳步不動,秋語怕那邊等得急,也隻好屈膝再請,“許公子,王爺王妃,上午開始,就在等您醒來了。”
身入虎穴,許餘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來,那王爺也不會平白無故殺人吧?而且他愣是沒想起來,自己是哪裡得罪瑄王了。進京城後,他就把嘴捂得死死的,與同年談論時,多餘的話一句都不說。
怎會...
“許公子,請吧。”秋語又催促一遍。
許餘頂著發麻的頭皮,心不甘情不願地踏出一步,“那,就勞煩姑娘帶路了。”
“公子客氣了。”
秋語帶他出了客房門,沿著庭廊,一路行過前院小花園,拐了個彎,踏過一扇府兵守著的朱紅門,眼前豁然開朗。前廳的院子裡,下人灑掃的灑掃,端茶的端茶,他們走過去時,無一人抬頭。
滿院人,卻安靜得針落可聞。
許餘一路低著頭,這也不敢看,那也不敢瞧,生怕錯一步,便是萬念俱灰。
好在,謹小慎微的姿態,他早已習慣。
“王爺,王妃,許公子到了。”秋語把他帶到,便輕輕挪步,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許餘隻看見了她裙尾一晃,人便沒影了。
他想也沒想,直直跪了下去,“咣”“咣”“咣”,結結實實地先磕了三個頭。
“草民許餘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他十歲時在揚州最大的酒樓端過幾年盤子,麵對位高權重的大官,許餘知道,多磕頭總是不會錯的。
三個響頭磕過,頭上冷不丁傳來“哼”的一聲。
許餘心知不好,更是兩股顫顫,不敢動一下。
隨後又傳來兩聲女人的輕咳,“許公子,不必多禮。起來吧。”
這聲音溫柔和氣,卻又暗藏一股讓人難拒的威嚴。
許餘仍不敢抬頭,一雙手從他身側伸過來,“公子請起吧。王爺,王妃隻是想問你幾句話。”
許餘側首看過去,是一個麵帶笑容,蓄山羊須的中年男人。看裝束,帽簷邊有繡紋,不似那尋常小廝,他猜度此人估計是王府的管家。
那管家將他扶起來,說了兩句安慰的話,就走到一旁雙手交疊佇立。
許餘隻好道:“王爺,王妃問話,小人必定知無不言。”
他這副卑躬屈膝的模樣,落在瑄王眼裡,當真是畏畏縮縮,一點大丈夫氣概都沒有。也是八尺男兒,怎麼跟個娘們兒似的?
他不禁又冷哼一聲,嚇得許餘向後縮了一步。
一想到這小子要娶他姑娘,瑄王非常不忿,可右側瑄王妃朝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再出聲了,但依然冷著臉。
瑄王妃倒是不在意,一個人的脊梁要想挺得直,那是需要背後有靠山的。
連尋常京官進了瑄王府都要恭恭敬敬的行禮作揖,若他一個南方來的窮舉子,進了府邸,反而昂首挺胸,那倒是不好。說明此人野心極大,這樣的人做女婿,她反而不放心。
許餘這副卑微模樣,在她意料之中,也合情理。
於是,瑄王妃開口道:“許公子彆怕。我和王爺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你往前站站,抬起頭來回話。”
許餘向前蹭了兩步,微微抬起頭來,隻是一眼,他便覺得一陣眩暈。
且不說右側王妃頭頂的明珠玉石、左側王爺身上的金色綾羅,光是正廳牆上掛著的龍首寶劍,劍光如虹,一眼就讓他後背生寒,一股涼氣直達後脖頸。
他趕緊又垂下眼眸,長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瞼灑下一片陰影。
瑄王妃細細瞧了他一會兒,同身側的季媽媽對了個眼神,唇角微揚,滿意之色自在不言中。
季媽媽是羅家家仆,自幼伺候瑄王妃的,跟著王妃身邊幾十年,也見過不少世麵。饒是她見過的王侯公子如過江之鯽,此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舉子端的是麵如冠玉,儀表堂堂。
都說那淮陰侯世子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俊郎君,可她瞧著,單憑相貌,眼前這位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氣度上,差了那麼幾分。
到底不是世家出來的公子,畏手畏腳,不夠大方。季媽媽在心裡暗歎,有些可惜。
在她看來,王爺王妃的女兒,聖上親封的郡主,若不是姻親過密,便是嫁太子也是配的。
這麼個寒門子弟,實在,唉,實在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