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因果循環,自有定數。……(2 / 2)

季媽媽和王妃對視一眼,後者也輕蹙眉睫,轉頭去看瑄王。

坐在上首的瑄王沉著臉,神色卻不像之前那般冷冰冰的,眼中罕見地露出沉思之色。

征和四十七年,他父皇還在位,“華門之變”剛平定,舉國休養生息之時,北夷來犯,突襲幽州。

那一年收成不好,國庫空虛,將士們也疲憊,還是皇子的蕭遠領兵出發時,號稱三軍,實際人數卻不到兩軍。雲中一戰,將士們死傷慘重,眼見糧草將要斷絕,蕭遠當機立斷,炸開大堤,放水淹下遊的北夷軍隊。

因軍情緊急,外加蠻夷探子潛入頗多,蕭遠並未提前告知各郡縣,暗中派人炸毀了大堤。適時天降大雨,北夷人駐紮在下遊的軍隊被淹得七七八八,而平城的五個縣也沒能幸免。

仗打贏了,田地卻沒了,百姓也遭了殃,朝野上下參奏的折子雪花一樣往宮中送。就連蕭遠自己都寫好了請罪書,做好了被砍頭的準備。

後來還是太子蕭燁一句話定住乾坤,他冷冷地望著滿堂爭論不休的官員,問他們,諸位大人都有頗多高見,為何不在仗前站出來?有人有更好的法子能贏下此仗嗎?如果沒有,那雲中一戰失利,平城落入北夷手中,百姓會比現在好過嗎?

好歹平城現在還在大魏手裡,調糧賑災朝廷都能顧及到。若真的是城池落入北夷,那些蠻族嗜血成性,燒殺搶掠甚至屠城都有可能。百姓一點活路都沒有。

話一出,滿朝沉默。

當時老皇帝生病不能理事,作為太子的蕭燁監國,親理賑災事項,對著地方呈上來的災民數量,愁得焦頭爛額。

還是年僅三歲的蕭清安童言無忌,說了一句“讓他們都到京城來,給我和表哥作伴。”

蕭燁受到啟發,想出一個辦法,把平城的孤兒們送至江南富庶之地,官府號召領養,領養者可減免賦稅。

當時政策一出,有不少商賈響應,反正隻是領養幾個孩子罷了,大戶人家養家仆還要花錢呢,一口飯總出得起。

想來,許餘的養父也是其中之一。可沒想到當初的孤兒如今竟然成了新科進士。雖說若是他真長在平城苦寒之地,未必能有此際遇。可到底年少失恃失怙,是個可憐孩子。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瑄王沉默,思緒早已飛至征和四十七年,轟隆水聲,伴隨著婦孺的淒慘哭聲,仿佛近在耳畔,縈繞於懷。

幾十年的夫妻,瑄王妃看著夫君,便知他又在回憶了。平城一戰歸來,一直體格健壯如牛的瑄王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太醫都說是辛勞力竭,外加憂思過甚所致。

作為枕邊人,那一個月瑄王妃日夜守在床前,常聽見瑄王夜裡睡覺時還在念叨“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病好後,他還在書房繪製了一幅幽州地圖,時不時就站在地圖前沉思。

瑄王妃知道,平城已然成為夫君的心病。

沒想到,眼前的許餘竟也是平城出生的。一時間,她也散了相看的心思。同身側的季媽媽使了個眼色,讓管家說了幾句場麵話,就把人送出了王府。

許餘走後,瑄王爺也出府一趟,夜深才回來。

洗漱後,二人躺在床上。瑄王握住發妻的手,十指相扣,低聲道:“我派人去揚州打探了,走水路,快的話,七天後消息就能回來。”

“如果消息回來,姓許的小子不曾婚配,人品德行也過得去的話,咱們婉兒就許給他吧。有我在,你放心,我不會叫她被欺負的。”

燭火已熄,室內黑暗。瑄王妃翻了個身,手上用力回握,另一隻手攀附他的手臂,頭輕靠在瑄王肩膀上,柔聲道:“王爺辦事,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爺的心思,我明白。也請王爺放心,無論婚事成與不成,明日我都會叫人把許餘接到王府。就先住在外院,請孫先生指點他,七日後吏部還有考試。”

既是心病,她除了寬慰也毫無辦法。隻盼做些事,能讓他心安一點,也是好的。

瑄王心頭一緊,側身把人結結實實地攬進懷裡,下巴抵在她額頭,輕吻柔軟發絲,“阿紫,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我答應你,等邊疆平定,我就跟皇兄請辭。咱們離開盛京,我帶著你去蜀中,江南,還有你老家東郡。咱們都走一走。”

“記得你上次回家,還是四年前,住了不到十日,我要出征。你就回來了。以後你想住,咱們就在東郡買個宅子,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大不了咱們就老死在那兒,也不用進皇陵,就在你們羅家祖墳旁邊找塊地方埋了就是。”

瑄王妃原本在他懷裡,感動得熱淚盈眶。

一聽這最後一句話,她不禁破涕為笑,繡拳錘了一下他肩膀,“王爺又胡說八道!虧你想得出,您想把先帝爺氣活過來不成?”

瑄王不服氣地哼哼兩聲,下巴蹭蹭她的額發,心想,他那老爹,棺材板怕不是都積了一層灰了。哪能活過來啊,頂多就是在下麵訓他兩句。他都習慣了。

又聊了幾句兒女家常,更深露重,兩人齊齊合眼。共同陷入一場美夢。

那一年雪霽初晴,太子蕭燁親自來到東郡迎親,長街雪色映紅妝。他在門外替皇兄破門,她在門內兄長們後麵看熱鬨。

他一下子闖進來,接連撞到她三個兄長後,趔趄地撲到她麵前。

她穿了一身淡紫色長裙,發髻間彆著一支紫色鈴蘭花,風一吹,鈴蘭花仿佛叮叮作響,一雙大眼睛驚訝地睜圓了望著他。

刹那間,少年將軍與世家小姐,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