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許兄撿了瑄王府的高枝,就記不清自己的出身了呢?”
於慶的父親雖然在揚州隻是個員外郎,可家裡田地鋪子多,實在富有,又有表親在朝中做官。於慶平日裡自然不把這些窮得叮當響的寒門子弟放在眼裡,就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他也不會多看兩眼。
可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窮舉子許餘,竟然中了二甲二十名。是揚州來的舉子裡,名次最高的。
反而他提前來盛京一個月準備,卻還是落榜。
從前瞧不起的人比自己強,這讓於慶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好在他也知道這個許餘兩袖空空,一窮二白,連住宿都隻能選隻有四五間房的小客棧。
以為春闈過了,就萬事大吉?於慶不屑地冷哼一聲,這年頭,狀元也有可能碌碌無為一生。
當官需要銀子,靠山,關係,經驗。許餘一個都沒有,想在京城混下去,簡直是癡人說夢,睡地夢天。
聽見於慶的語氣,許餘已是心裡有數了。這廝極有可能是沒中,否則頂多也就會敷衍他幾句,絕不會如此嘲諷。
既然沒中,也就沒甚好說的。
許餘朝他拱拱手,隻道:“於兄誤會了,瑄王爺昨日隻是錯認了人,才將我帶回府裡。現下誤會已經理清,於兄這裡還有客人,愚弟就不叨擾了。”
他直起身子正要走,忽聽身後傳來一聲,“這位仁兄,還請留步。”
於慶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對麵,“表哥?”他不明白這種人要走就走,表哥留他乾嘛?
許餘回頭,也很不解,叫住他的是剛剛坐在於慶對麵的公子哥。印象裡他好似未曾與這人說過話,他叫住自己會有什麼事?該不會是要替於慶出頭的吧?
他瞥了一眼那人腰帶上的翠玉,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在盛京,一粒芝麻掉下來,都能砸死一堆九品官,這人顯然出身不凡,許餘初來乍到,還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揍人他是不敢的,可被揍,他還要花錢找大夫,而他已經沒多少銀子了。京城的藥材什麼價,他想都不敢想。
可他退後一步,那人便向前一步。
一步步得直把許餘堵進了角落裡,退無可退,隻得開口問道:“兄台叫我,是有何高見?”
那人不做聲,手裡轉著一把小扇,停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右手舉起小扇,輕挑地挑起許餘的下巴。
“你叫許餘?”語氣裡頗有玩味。
許餘看見他的眼神裡閃著意味不明的精光,頓時心生厭惡,側首把下巴挪開。
“敢問兄台名諱?”
那人笑了笑,一把打開扇子,背著手,神色倨傲又輕蔑地開口:“我叫於興。家父是太子左庶子。”
太子左庶子,許餘暗吸一口涼氣,正四品啊。他得罪不起。
他忙拱手作揖道:“許餘初來京城,不知兄台身份,如有得罪之處,還望兄台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於興對他這副頷首低眉,低三下四的模樣很滿意,手裡拿著小扇,扇了又扇。
“不妨事,不過相逢即是有緣。你既然與我表弟相識,那不如同我們兄弟倆一起去樓上坐坐?樓上有單間,我們坐在一起多聊幾句如何?”
如何,許餘心中冷笑,還真是不如何。這個於興的眼神,他十幾歲時在聚星樓見得多了。
他從小就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知道有些男子偏好豢養戲子,小倌。
十歲那年,他第一次去到外麵端盤子上菜,就碰見過一個肥頭大耳的客人,笑眯眯地摸他的手,揉他的屁股。當時那人充滿色氣的眼睛,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就像眼前的於興一般無二。
許餘聲音冷了幾分,回道:“許餘謝兄台好意。隻是在下還要回去準備七日後的朝考,實在不好多叨擾。”
他到底是新科進士,這個於興再膽大妄為,也不至於對一個進士下手吧。
然而沒想到,於興聽了他的話後,眼中玩味更深,“朝考?進士?”
他伸手扣住許餘的肩頭,彆有深意地、用力地揉了揉,後者驚得差點跳起來。
於興狠狠發力扣住他,湊到他耳畔,舌頭舔著嘴唇道:“今天爺就告訴你,這盛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進士。”這個窮舉子,長得可真招人,他一走近,他的眼睛就移不開了。
進士?進士又怎麼了?他爹在東宮門下,正四品官,和六部侍郎一個等級。哪怕是把他玩死了,找找關係,送些銀子,也能報個突發急病,不治身亡。
更何況,他還沒想那麼過分。
於興拎起許餘的衣領,不讓他繼續掙紮,半是威脅半是哄騙道:“你跟我上樓,事成之後,我給你二十兩銀子。若是你表現好——”
他舔舔嘴唇,又湊近幾分,壓低聲音,“若是你表現好,我可以想辦法讓你當個京官留在京城。日後,我還能送你一座宅子,我們可以長久往來。”
“許餘,京城不比揚州,一個不慎,是會沒命的。我勸你不要不識抬舉。”
看著他貼過來的嘴唇,許餘惡心透了,一麵掙紮著想找機會溜走,一麵在心底暗罵他一百次“衣冠禽獸”。
終於,在於興抬手想要摸他下巴的瞬間,許餘一個箭步,擺脫他的控製,抬腳就向門外跑去。
“來人!給我攔住他!”
門外早有跟隨於興而來的小廝,聞聲迅速堵住門口,朝他而來。
前有小廝攔路,後麵於氏二兄弟摩拳擦掌,許餘一邊向左邊退後,一邊四下張望,尋找其他出路。
見勢不好,酒樓裡的人早都該跑的跑,留下幾個也都旁觀看熱鬨沒有插手的意思。
眼看自己就要被逼近死胡同,許餘緊張地攥緊拳頭,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